時事
2017.02.03 07:45 臺北時間

【你所不知道的拉丁美洲】原諒=遺忘 朋友=另一個心 從印地安語看誰是野蠻人?

畫家Hércules Florence在1827年所繪的巴西印地安人。
畫家Hércules Florence在1827年所繪的巴西印地安人。
美洲彷彿是歐洲人刻意經營的奇幻世界。透過探險家、史學家、傳教士的文字渲染,美洲充滿了奇形怪狀的生靈,不僅能飛天遁地,亦有千奇百變的幻術。印地安人被視為野蠻人,甚至被形容成不具靈魂的非人類。
1492年8月2日,哥倫布(Cristóbal Colón,1451-1506)率領3艘帆船由西班牙的巴羅斯港(Palos)出海,經過2個月的航行終於橫渡大西洋,在10月12日抵達今日巴哈馬群島(Islas Bahamas)的瓦特林(Waltering)。
為了讚美天主保保佑他們能夠安全踏上陸地,而將這座小島命名為聖薩爾瓦多(San Salvador),即「救世主」之意。事實上,瓦特林原名為「蜥蝪島」(Guanahaní),歐洲人首次在這島上見到美洲蜥蝪,由於其外貌如傳說中的恐龍,而視之為邪惡之龍。
徘徊於加勒比海,哥倫布以為來到《馬可波羅遊記》裡的東方,並稱那星羅棋布的大小島嶼為「印度群島」(Las Indias),當地原住民也順理成章成了「印地安人」(indios),乃「印度人」之意。一個披著東方虛幻外衣的想像世界就此展開。
哥倫布共計赴美洲四次,每次航行均將印地安人的容顏、體態、生活、習俗詳述於航海日誌中,一旦有重大發現亦會以書信稟報西班牙國王。他對地理的錯誤判斷,不僅讓「印地安人」這個謬稱誤用至今,他對印地安人的主觀印象更左右了歐洲人的觀點。
航海家哥倫布(中上)與當地的印地安人。
或許因船隊多次遭暴風雨襲擊,陷於性命交關之際而讓哥倫布產生幻覺,並以如夢似真的手法描寫異域他鄉,於是,他宣稱在古巴瞥見有生著人臉與翎毛的美人魚,也臆造出馬丁尼諾(Matinino)女人島。
不必諱言,哥倫布的文風介於事實與虛構之間,開啟了奇幻文學的先鋒。後繼的探險家、史學家、傳教士無不紛紛效尤。
義大利航海家亞美利哥.韋斯普奇(Amerigo Vespucci,1454-1512)堅信看到巨人;佩德羅.馬迪.德.安格萊利亞(Pedro Mártir de Anglería,1457-1526)從未到過美洲,靠著一些探險家的資料,再憑想像力撰寫出第一部美洲史,書中記載著當地有些男女生著長長尾巴,因此只能坐在中間有洞眼的凳子。
史學家奧維多.瓦爾德斯(Gonzalo Fernández de Oviedo y Valdés,1478-1557)筆下的印地安人崇巫敬鬼,儼然撒旦的後裔。加爾巴哈爾神父(Gaspar de Carvajal,1500-1584)編造了亞馬遜女戰士傳奇,一絲不掛且孔武有力的女人宛如拓殖史上的情慾動力,再加上黃金的魅惑,使西班牙人民怦然心動而投入征服亞馬遜河行列;英國華特.羅利(Walter Raleigh,1554-1618)爵士在找尋黃金國時,發現圭亞那有人的眼睛長在肩膀上、嘴巴則生在胸口。
佩德羅.西蒙修士(Pedro Simón,1574-1628)表示,在委內瑞拉有印地安人的耳朵垂到地上;耶穌會傳教士克里斯托拔.德.阿庫尼亞(Cristóbal de Acuña,1597-1675)在亞馬遜河探險日誌中,描寫當地土人有一雙畸形的腳,腳跟在前,腳趾在後。
美洲彷彿是歐洲人刻意經營的奇幻世界。透過探險家、史學家、傳教士的文字渲染,美洲充滿了奇形怪狀的生靈,不僅能飛天遁地,亦有千奇百變的幻術。印地安人甚至被形容成不具靈魂的非人類,食人祭、殺嬰祭、活人獻祭…, 各種奇風異俗被當為邪魔外道。在歐洲霸權文化下,拓殖者以教化蠻族和宣揚天主教信仰為己任,為「征服」行為找到合理藉口,卻拉開美洲文明浩劫的序幕。
翻閱莎士比亞(William Shakespeare,1564-1616)的《暴風雨》(The Tempest,1612)儼如窺見美洲拓殖史。主人翁普洛斯帕羅(Prospero)象徵歐洲拓殖者,他來到一個小島後,釋放被禁錮在樹幹的精靈愛麗兒(Ariel),供自己差遣;他將小島占有己有,奴役島上的原住民,也就是那個是半人半獸的怪物卡力班(Caliban)。
據考證,卡力班這個名字源自加勒比海一詞。卡力班是化外之民,必需學習拓殖者的語言,卻不免暗地用拓殖者的語言咒罵拓殖者,但仍得俯首帖耳,並把整座島奉送給拓殖者。
這不正是印地安人悲慘命運的寫照?從主人身分降格為野蠻人,並成為歐洲白人最有力的免費奴工。
文明與野蠻僅一線之隔,取決於你我的認知。委內瑞拉大草原的貝蒙(Pemón)族,稱露珠為「Chiriké Yetakú」,意思是「星星的唾液」;稱眼淚為「Enú Parupué」,亦即「眼睛的蜜汁」;稱心窩為「Yewán Enapué」,乃「腹腔裡的種子」。奧利諾科河三角洲的瓦拉歐(Warao)族,以「胸中的太陽」(Mejokoki)來稱呼「靈魂」;叫朋友為「Ma Jokaraisa」,意思為「我另一個心」;原諒係為「Emonikitane」,即「遺忘」之意。另外,許多印地安人稱土地為母親,喚母親為溫柔,叫溫柔為付出。
五百餘年以來,自認為文明人的我們,在傲慢與偏見的作祟下,總把印地安人的純樸當成愚蠢,因為他們與我們不同,不懂得使用更精確的詞藻,也混淆了情感用詞,那麼只好稱繼續他們為野蠻人。能把朋友當成另一個心對待,而原諒就是遺忘,有誰比我們口中的野蠻人更高貴?

作者簡介:陳小雀

現為淡江大學外語學院院長。 以推廣拉丁美洲文化為志業,足跡遍及拉美各國,出身標準的學院派,卻喜歡反向思考,寫論文像散文,寫散文像論文。

更新時間|2023.09.12 20:23 臺北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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