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
2019.08.12 12:08 臺北時間

【時光機】非藍不投的眷村二代 為何發動罷免韓國瑜運動?

尹立出身底層,從小家裡堆滿雜物,而現在的研究室裡擺滿簡約設計的產品。
尹立出身底層,從小家裡堆滿雜物,而現在的研究室裡擺滿簡約設計的產品。
如果有時光機,你會想回到哪段時間?
尹立:我想回到父親還在的時候,想跟他聊聊,多了解他的過去,他是深藍的政治立場,但我很有信心,如果他還活著,一定也會支持我做的罷韓行動。
政治是漩渦,常把一些在外圍觀的人也一起捲進來。44歲的樹德科技大學動畫與遊戲設計系系主任尹立原也是漩渦外的人:「雖然,我當過2年陳菊時代的文化局長,但文化局業務政治性不高。」他自承是對政治不關心的人,現在卻在高雄市發起罷免韓國瑜運動。
2人恩怨始於去年市長大選時,他投書寫了一篇文章,指出韓國瑜的競選影片盜用泰國廣告,韓國瑜因此被網民戲稱為「韓導」:「我從事設計業,在乎智財權才寫那篇文章,沒想到信箱湧入各種罵我的訊息。」韓國瑜就任162天後,宣佈參選總統,尹立說:「高雄人的情感上感到被背叛了,於是我發起罷免運動…人都不是完美的,可是一個人一直說謊,難道高雄人要一直容忍嗎?」
現在看似政治立場鮮明的尹立,大半輩子與政治運動關係不深,也不是民進黨員。他出生於台南眷村,父親是外省老兵:「我爸連士官都不是,是士兵,十多歲就來台灣,一無所有。」父親從軍中退伍後,在墳墓邊養過羊,最後到台南清潔隊當基層隊員。尹立在6個兄弟姐妹裡排行老么,家中八口只靠父親微薄的薪水過活。
「我大姐成績很好,可是家裡沒燈,當時家附近的墳場有路燈,她每天晚上就坐在墓碑上看書,我們家的小孩從小就不怕鬼。」那是一個窮比鬼還可怕的年代,尹立的哥哥考上南一中,沒錢念書,最後直接到工廠工作,姐姐選擇當護士,因為日後生活都比較有保障:「我哥哥、姐姐都比我聰明,但我們6個兄弟姐妹只有我一個人念大學。」
尹立出生時,家境已稍微好轉,他不必到墳邊念書。家境不富裕,但在他的舊照裡仍可以看見那是一個快樂的童年:不管是他抱著姐姐的兒子拍照;或是陪著小姪子過生日,父親裸著上身,媽媽在一旁分送蛋糕;還有莫名其妙拿著桌曆站在鄰居家門口拍照:「我也忘了為何會拍這個。」
他先是念了東方工商美工科,之後又插大到世新念攝影,這些都是花錢的科系:「我爸從小寵我,他話不多,但我想要做什麼,他都會無條件支持。」不多話的父親唯一一次在小時候罵過他:「我忘了是犯了什麼錯,只記得他罵完我5分鐘後,叫我下來吃西瓜,還跟我說對不起。我們不會談心事,但我知道他一直很愛我。」
就算家裡經濟困窘,但父親從沒要他念一個比較不花錢的「正常科系」,繳費單來了,父親就默默把錢繳了。念專科時,父親從清潔隊退休了,但尹立還在念書,父親還是得想辦法討生活,跟妻子收了一陣子破爛,把房子堆滿各種回收物。之後,父親還和三女兒開著發財車四處賣蔥油餅等麵食。
發財車就常開到尹立的學校門口做生意:「我會特別繞路不要經過爸爸的車子,不敢承認他是我爸爸…家裡東西很多很亂,也常覺得很丟臉。」直到自己年紀增長,離家念書才懂得父親的苦心。尹立畢業時,搭上2000年的科技潮,做了網頁設計的工作,之後又念設計研究所,畢業有自己的工作室,專門做設計案,日子不好也不壞。
直到有天,父親打電話給他問他有什麼打算:「我知道他想要我回去,他年紀也大了。」30歲前後,他決定回台南,開了藝廊,在南部辦各種藝文節活動,因此進入高雄市府工作。其實,回南部第一年幾乎沒工作:「每天就和不同的朋友喝酒,日子滿快樂的。」他的研究室仍擺著一排酒,被問到這麼愛酒,豈不是跟韓國瑜一樣?「至少我不會喝醉誤事啊。」
我們常在討厭的人身上看到自己身上也有的缺點。尹立坦承,因為成長背景:「檯面上重要的全國性國民黨政治人物,我都投過。」他分析,像他這樣的選民,平時不會有什麼強烈的政治意見,到了選舉,「就自然而然把票投給國民黨,也不看政見,根本就沒想太多。」因為在南部策展而跟高雄市政府有密切接觸,即便入了市府:「我們整個家族都偏藍,岳父母現在還住在眷村,他們對我當時入市府也只是覺得能貢獻社會很光榮,並沒想太多。」
雖然當了文化局長,且文化局預算少,政治性低,但尹立還是有不同的體認:「我以前也覺得政治與我何關?可是政治就是資源分配,我以前在當系主任,系所資源分配,不就是政治嗎?社區怎麼挖水溝?路要怎麼開?生活處處就是政治。」政治就是改善生活的手段。
尹立和父母親在慶生時的合照。(尹立提供)
他自嘲,人們說鋼鐵韓粉不理性,「但像我以前這樣投票,又理性到哪裡了?以前也覺得民進黨就是愛鬧事的政黨…」而這種「理所當然」的投票行為正是民粹政治狂人的誕生溫床。
只是,當政治與生活切割,最後就會像他的父親:一輩子離鄉背井,在異地過最底層的生活,也領過「空頭承諾」的戰士授田證,任何黨國權貴的利益全沒沾到,直到5年前過世,他一輩子卻都感念國民黨,追問他父親在亂世裡殘活的心境,尹立一無所知。
他感嘆對父親了解得太少,「我一直沒跟父親聊過他對政治的想法,如果回到過去,我想跟他聊些家常小事,也想聊聊發生在他身上的故事。」他想從這些日常小事拼湊時代對父親心理造成的傷痕,才能再深究,這樣的傷痕與恐懼,如何驅使一個人成為忠誠的黨國支持者。父子兩代都是被捲入漩渦裡的人,就算無法掙脫風暴,至少也要在漩渦裡看清楚自己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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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3.09.12 20:30 臺北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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