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提要
行政院中,程光蘅從俞國華與錢純口中得知奉總統指示,要嚴辦台北第十信用合作社弊案。錢純更直批兩年前合作金庫進駐十信的輔導作為,竟是光說不練。他要程光蘅18個十信營業據點一同金檢,一網打盡。
「咱們老家杭州,對銀錢業,有這麼句俚諺,說是10個罈子7個蓋,轉來轉去不穿幫。罈子,是帳目。蓋子,是指現金。現在這十信,就是這情況,照理說,帳目與庫存現金,應該兩相符合,有10個罈子,就該有10個蓋子。但因五鬼搬運,多年掏空,變成帳目上金額多,實際庫存現金少,10個罈子,只剩下7個蓋子。」
「每次合庫去金檢,都是只檢查幾個分社,十信事前得知訊息,就連夜搬運現金。要檢查哪幾家分社,就從其他分社,往受檢查分社搬鈔票。這樣,還查個屁!這次我們央行金檢處動手,來個不一樣的,祕密出擊,一傢伙查他18處營業據點,看他怎麼搬現金救急?」
錢純發完這分議論,帶著程光蘅,離了行政院,車走中山南路,不過幾百公尺,到了羅斯福路口,就是中央銀行。從這天開始,程光蘅與錢純連日密商大計,後來,也把金檢處副處長拖進來,三個諸葛亮,腦力大激盪,想出一整套縝密計畫。這計畫發軔時間,就是今天,74年元月5日星期六,而戰役發起地點,就是這隆記菜館。
整件事,知會了央行總裁張繼正,說是奉俞國華院長指示,要對十信突襲檢查。對此,張繼正知曉,但並未過問。整個計畫擬具完成後,錢純亦向張繼正總裁稟報作業細節,張總裁並未干預,僅表示要大家全力以赴,小心從事。
這張繼正,世家子弟出身,其父張群,與老強人少年訂交,兩人年輕時都在日本讀軍校。國民政府遷台後,張群出任總統府祕書長,是老強人親信。張群兒子張繼正,理工出身,基督徒,誠篤淳厚,話極少,比俞國華還寡言鮮語,與俞國華是一路人物,也深受強人重用,之前當過交通部長、財政部長。半年前,接替俞國華,出任央行總裁。他當央行總裁,極有分寸,基本上,央行重要政策、人事,還是由行政院長俞國華調度指揮。
程光蘅回顧過去幾日軌跡,想到這裡,低頭看看手錶,2點10分,距離攻擊發起時間,還有50分鐘,因而,按兵不動,沉著等候。
此時,眾金檢處同仁仍是喧譁閒聊,就見隔壁桌一個胖子,對同桌其他人道:「你們是沒趕上啊,那時候,現在這羅斯福路口央行大樓,都還沒建哪。那時候,央行還在寶慶路、重慶南路口,現在台銀總行那兒,借用台銀地點,設址辦公。央行餐廳可有名了,不但我們央行員工光顧,整個博愛特區,多少軍公教、金融、法務、稅務單位,都爭著到咱們央行餐廳用餐。尤其是辦聚餐、宴席,央行餐廳那時大大出名。」
「那時,彭長貴在外頭賭輸了老本,無處可去,就到央行來,主持央行餐廳。彭長貴那廚藝手段,可高明了。沒幾年,就把央行員工餐廳弄得風生水起。後來,他經營央行員工餐廳,攢了老本,就去外頭開這彭園餐廳了。所以說,要是在以前,咱們金檢處同仁聚餐,何須到這隆記菜館,花大錢吃上海菜?咱們都是在自家員工福利餐廳,吃彭長貴的湖南菜。現在,彭園餐廳那湘菜,在台北可有名了,你們知道嗎?當年他可是在咱們央行員工餐廳當主廚啊!」
這胖子才說完,又另有一瘦子說:「講起彭長貴,外頭有人說,彭長貴曾在譚延闓家裡待過,跟著譚家菜掌門人譚廚,當人家副手。不過,咱們錢副總裁卻另有說法。咱們錢純副總裁,那可是杭州才子,腦袋裡什麼算盤都有,他會算帳,說是彭長貴哪年哪年生,而人家譚延闓家裡那譚廚,則是哪年哪年的事。錢副總裁這麼一算帳,結論是,按照時間來算,彭長貴就算在譚延闓家裡,跟著譚廚學藝,也是十幾歲小孩子。那樣年紀小孩子,不可能給譚家大廚子當副手。」
這話說完,眾人一陣哄堂,都說錢副總裁厲害,時間帳算得精準。接著這話碴子,眾人就扯到吃喝上頭,你一言,我一語,講的淨是餐宴飲食之事。
此時,金檢處長程光蘅低頭看錶,2點40分,時間到。他對著副處長附耳嘟囔幾句,要副處長到樓下去,說是上頭有重要公事商議,請店家暫時別上樓去。這會兒工夫,程光蘅站起身來,雙掌用力互擊,啪啪啪,幾聲巴掌響過,樓上頓時安靜。程光蘅清清喉嚨,速度不疾不徐,音量不大不小,對眾人宣布道﹕
「各位金檢處同仁,在此有重要任務宣布。奉上級密令指示,今天下午,央行金檢處對台北第十信用合作社17家分社與總社營業部,進行祕密突擊檢查。各位同仁,十信弊端連年坐大,台灣省合作金庫、台北市財政局、財政部,都束手無策,現在,換我們中央銀行出擊。各位,央行金檢處這塊金字招牌,今天要再顯神威,各位同仁,要好好表現,不要墮了我們中央銀行金融業務檢查處名頭。」
作者簡介
王駿,財經記者出身,曾在《工商時報》、《聯合報》擔任記者,主跑財政、金融新聞;在《中國時報》擔任主筆,撰寫社論。得過新聞局「金鼎獎」,寫過俞國華、王昭明自傳,江丙坤、林振國、白培英、錢純、賴英照、郭婉容等部會首長簡傳。出版多部財經、人物專書,與武俠小說《江湖無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