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2023.06.05 05:58 臺北時間

【烏克蘭戰場歸來2】受謝秉希啟蒙 中文系畢業的他成功加入法國外籍兵團

陳晞曾服役於國軍特戰傘兵部隊,大學時代就決定投身軍旅,夢想是進入法國外籍兵團。
陳晞曾服役於國軍特戰傘兵部隊,大學時代就決定投身軍旅,夢想是進入法國外籍兵團。
32歲的陳晞畢業於中文系,讀大學時就自知無意從事教職或創作。我們有意一窺他家中書架,他傳來照片,除一排《國學導讀》《史記會注考證》《文字學》《訓詁學》《聲韻學》等教科書,還有整排金庸小說、《三國演義》與《孫子兵法》。他自況不愛讀書,「去法國(外籍兵團)之後,我都在讀軍隊的講義和教範。喔,後來我發現,外籍兵團那些軍官,都有在讀《孫子兵法》。」

中文系出身 堅持參軍

2012年,大學生陳晞對職涯正感到茫然,在新聞上獲悉曾在法國外籍兵團服役的謝秉希返台服義務役,網友諷刺國軍不識貨,竟讓謝秉希擔任文書兵。陳晞這才認識外籍兵團,投入大量時間查找資料,對軍旅心生嚮往。
「我跟我爸講,我想去法國外籍兵團。」父親沒有阻止陳晞,倒是軟性勸說一番,「我爸說:『你別想那麼多,你沒當過兵,先服完義務役,再決定要不要走軍旅這條路。』」陳晞的父親是公務員,一直希望獨子通過國考,一生平順,「其實,我知道我爸的意思。他一直覺得我沒意志力,書都念不好,還有什麼做得好?他認為念中文沒什麼用處,也預測我在軍中混不下去,八成是個草莓兵。等我對軍旅熱忱消退,就會老老實實去找一份工作。」
結果,陳晞不但老老實實服完一年兵役,服役期間,輔導長還看中他的中文系背景,命他負責投稿國防部《奮鬥月刊》、陸軍《忠誠報》,最高產量,他每週得寫4至5篇文稿。「新訓完,很多單位來選兵。特戰來選兵時,我就自願去當傘兵。」在特戰傘兵部隊裡,陳晞開始盤算:「我確定要去法國外籍兵團。既然如此,就該善用國軍經歷,先培養軍事能力,未來銜接外籍兵團。」退伍後,陳晞花了數月準備法國外籍兵團甄選事宜,同時在大賣場擔任保全,賺取旅費。
2017年5月,26歲的陳晞買了前往巴黎的單程機票,唯一家當是一只背包。他報名法國外籍兵團甄選,彼時他一口破爛法文,接連通過體能、智力考試與面試,從軍團最基層打雜清潔做起,最終正式通過錄取率5%至10%的甄選。他在法國外籍兵團第十三外籍半旅戰鬥連(13e demi-brigade de Légion Étrangère)待滿五年,專長精準射手(Designated Marksman),一路從步兵二等兵升到步兵下士,2022年5月正式退伍。

交代好後事 投入前線

陳晞自法國外籍兵團退伍之際,烏俄戰爭進入第三個月。他密切關注烏國戰事,同時透過朋友介紹,結識初到巴黎、同樣來自台灣的Cai。彼時Cai暫離烏克蘭,兩人聊得頗投緣。2022年9月,Cai先前在烏克蘭熟識的戰友、愛爾蘭籍志願軍Rory Mason傳訊問他,前線人力吃緊,是否有意返回烏克蘭?Cai考慮後點頭了,陳晞也決定加入烏克蘭國際志願軍。
二人加入烏克蘭領土防衛國際軍團第一營時,正逢烏軍展開秋季大反攻。出乎意料,小隊裡的國際志願軍幾乎都知道台灣,他們不大需要解釋台海關係。彼時,美國前眾議院議長裴洛西剛結束訪台,中共武嚇不斷,台海風聲鶴唳。隊友知道兩人來自台灣,不只一人詢問:「你們怎麼還在這裡?」
上戰場前,軍方發給每人一張表,讓他們交代身後事。「我們每人有一張調查表,你緊急聯絡人是誰?如果陣亡,遺體要交給誰?就地火葬還是交給家人?他們會建檔。」陳晞說,假如他陣亡,軍方會透過外交部駐波蘭辦事處,將遺書交給他父母,「我遺書用英文寫,沒有寫很多,就交代財物都留給父母。我自費新台幣30多萬元買的裝備就給隊友分一分,不用交還父母。」至於Cai,沒有留下遺書。
2022年九月,他們從波蘭搭巴士前往基輔,在基輔添購軍用裝備後,直奔東北部哈爾科夫地區的前線城市庫皮揚斯克(Kupiansk)。Cai發來一部YouTube影片,由他其中一名芬蘭隊友拍攝,許多人臉被打上馬賽克。他指其中一個奔跑身影,「這是我。我的任務是負責傷患後送、運送彈藥。」影片中他開著民用車行動,背景音是不絕於耳的轟隆轟隆,以及傷兵的喘息哀號,「這一天,Rory還在。」
Rory Mason在哈爾科夫陣亡後,《愛爾蘭時報》刊登他的訃聞。據報導,在他家鄉,少有人知道他親赴烏克蘭,死訊傳回家鄉時,鎮上許多人感到震驚。(翻攝《愛爾蘭時報》)
沒幾天,年僅23歲的Rory在戰鬥中陣亡。Cai找出另段影片,9月底某日,他們與俄軍對峙於庫皮揚斯克東邊村莊的一處民宅,一群志願軍正朝屋子裡的俄軍射擊,窗戶瞬間爆破。他把影片定格,指指民宅前的階梯,「Rory就戰死在這兒。他和我曾在同一個小組,我跟他還蠻好的。我剛到烏克蘭時沒Sim卡,他都開Wifi分享給我,他是我的基地台。」語畢,Cai又發來《愛爾蘭時報》(The Irish Times)在網路上發的訃聞,照片中的Rory笑得燦爛。

沿路寫日記 標示戰地

「他陣亡那天,我們一起出任務,我聽無線電說有人死掉了,我趕到那邊,才發現…怎麼是他?」見友人遺體,Cai完全沒時間哀悼,「沒時間想太多。交火很激烈,屋裡還有俄軍,有人朝俄軍丟煙霧彈、阻擋俄軍視線,另外兩人趕快把Rory屍體抬上車,我掩護他們。」
「P66公路是很重要的戰略目標,我們就是要爭奪這條公路的占領權。」陳晞說,在烏國打過的大小戰役,幾乎都是P66公路沿線村鎮;往南走,此路通往北頓巴斯(Donbass),再往南,可通往巴赫姆特(Bakhmut),「我們要占領P66沿線村莊,才可能掌握公路的控制權。」
Cai(右)與陳晞共赴烏克蘭,多次與俄軍正面交鋒。圖為兩人正在等車,準備前往前線。(Cai提供)
沿P66公路向南,沿途幾座小型村莊,陳晞至今記錄在手機裡,幾月幾日防守進攻,他隨時能從雲端取出、核對軍旅記憶。他舉例:「十月的時候,我們一定要打下某座村莊,最後烏軍把這座村莊打下來了。」他打開GPS地圖,手指滑過幾處目前仍不宜公開寫出的地名,只見記號密密,清楚標示烏、俄兩方陣地位置,「交火那麼多天,我們大概能判斷俄軍據點。」「我有寫日記。每天五分鐘就寫完。」陳晞把日記寫在手機裡,記下當天的砲擊、轟炸、出了什麼任務、攻擊哪座村莊、志願軍傷亡人數。曾寫下當時心情嗎?「不會。沒時間消化那些。」
更新時間|2023.09.12 20:46 臺北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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