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要從S.H.E說起。12歲那年,盧卡斯在YouTube上,想找Joanna Pacitti的〈Watch Me Shine〉,卻下載成S.H.E翻唱的中文版。螢幕裡3個清新少女唱的是中文,字幕也是中文,奇妙的發音與文字讓盧卡斯很著迷。更吸引盧卡斯的是MV中的科技未來感,「我一看就很喜歡,那首歌的感覺很青春,巴西年輕人聽的都是比較大人的歌。」
盧卡斯是漫畫家也是動畫創作者,圖為他為巴西歌曲創作的MV,還畫入台灣街景與高雄蓮池潭龍虎塔,網友熱烈留言MV好看,點閱率超過870萬次。(盧卡斯提供) 他上網Google台灣,開始聽中文歌、追台灣偶像劇,問他看過哪些偶像劇?「噢!很多喔!我第一個看的是有Ella的,她演一個醜八怪,家人都是帥哥美女,叫《薔薇之戀》。也有看《終極一班》《花樣少年少女》,還有一個我很喜歡的,叫《十八禁不禁》,是黑澀會美眉和阿本演的。」看著中英文字幕,聽劇中人發音,盧卡斯竟一點一點學會中文。
巴西是個熱情的國度,盧卡斯記得,幼年著迷的兒童節目主持人Xuxa,便是穿著性感、豐胸細腰的妖嬈熟女。長大一點了,身邊朋友瘋迷美國漫威,盧卡斯熱烈擁抱的卻是日本漫畫,相較於少年漫畫的熱血,他更喜歡少女漫畫的畫風,熱愛的作品是CLAMP《庫洛魔法使》,CLAMP是日本知名的漫畫創作團隊,作品主題與風格十分多元。
當時許多台灣偶像劇改編自日本漫畫,相對性感的巴西文化、精緻嚴謹的日劇,台灣偶像劇裡的青春與夢幻更吸引他。「台劇給人感覺很輕鬆、很單純,跟我個性很像。拍攝手法也很像動漫的感覺,很新潮。」曾夢想當漫畫家嗎?「沒有。不敢想。我不敢妄想。」他補充,薩爾瓦多每年有很多動漫活動,但不會有人販賣自己畫的漫畫,看不到未來的夢想讓人卻步,成為遙不可及的夢。
21歲那年,他獨自到亞洲旅行。當時S.H.E已開始獨立活動,盧卡斯在廣州聽田馥甄演唱會,又在北京參加Ella簽名握手會。看到偶像活生生在眼前,他興奮極了,「好像在做夢一樣。」他記得,每個粉絲都安靜地跟Ella握手,沒有人多講話,只有他哇啦哇啦的,「我講了一大堆很爛的中文,從小就喜歡妳們之類的。我到現在還記得她的表情,一整個被我嚇到的臉。」
旅遊後回到巴西,盧卡斯繼續平面設計師的工作,但日日在電腦前工作,他想著念著的都是台灣。台灣朋友寄給他一張又一張的台灣明信片與車票,他珍而重之地收起,像來自異鄉的家書。當時,他卡在設計師工作得不斷地配合業主要求,正茫茫然不知道該往哪走,索性上網研究簡章、申請台灣學校。收到錄取通知時,他正在上班,「我好高興,超級高興,馬上就辭職了。」
從小不敢奢望當漫畫家,是台灣的同人誌會場激發了盧卡斯(左),他也常到場內拜訪cosplay的好友。 回到日日想念的台灣,朋友帶他去逛漫畫同人誌展,場內上千攤社團展售自己的漫畫、與同好交換最新作品,現場生氣勃勃。「沒想到台灣有這麼多人在畫漫畫!」他又開始畫漫畫,給研究所老師看,有的老師劈頭說那是垃圾不是藝術,也有老師鼓勵他繼續發展。他一頭栽進漫畫裡,參加比賽得獎、獲得連載機會,「本來覺得是不可能的夢想,突然就有了。」
《檳榔美少女》是盧卡斯第一部連載漫畫,為符合手機閱讀,畫面也採長條式創作。(盧卡斯提供) 第一部連載作品是《檳榔美少女》,靈感來自他撿到的檳榔盒。檳榔盒上豐胸細腰的女人,讓他想起巴西兒童節目主持人Xuxa。後來他才知道,檳榔盒來自鄰近的檳榔攤,檳榔西施也是台灣的特有景觀。他在碩士班課程提及想畫檳榔西施,沒想到有同學立即反應「好俗喔!」談起這件事,盧卡斯搖搖頭:「我不覺得。檳榔西施也是努力工作,背後也會有自己的故事啊!」
《檳榔美少女》是盧卡斯第一部連載漫畫,為符合手機閱讀,畫面也採長條式創作。(盧卡斯提供) 創作前,他大量閱讀文本、看紀錄片,曾徒步到檳榔攤想採訪西施,「結果她們好凶喔!罵我,叫我走開。」取材失敗了,但他看見檳榔西施的防衛心,「雖然我沒有成功問她問題,但我知道她們會怎麼保護自己。」種種觀察都成為故事素材,他試圖顛覆主流社會對女性的刻板印象,在他的故事裡,女主角是檳榔攤老闆,穿著性感可愛不是為了討好男人,「她穿很辣,是因為自己高興。」
漫畫連載迴響熱烈,連盧卡斯常去的早餐店姐姐都看到了,「原來她以前當過檳榔西施。懷孕大肚子上班時,還遇到開高級跑車的男人,下面脫光光來買檳榔。」還有家裡開檳榔攤的讀者留言說,小時候同學都不敢跟他做朋友,以為他家是黑道。
盧卡斯觀察,台灣女性比較委屈求全,「好比為了保留家庭,不幸福也會勉強。」但他成長的巴西是母系社會,單親家庭多、離婚率也高,「在巴西,沒有愛或不幸福就離婚,我們只活一次,就要活得開心。」文化差異也讓他震撼,「有個台灣朋友娶了離過婚的女生,家族的人都不敢講,好像那女生做了什麼壞事。單親家庭也是,好像不正常,單親媽媽辛苦生活,還要承受社會眼光。」
生長在單親家庭,盧卡斯(左)從小和媽媽(中)與姊姊(右)感情極好。(盧卡斯提供) 在異鄉追夢,盧卡斯最想念的人是母親。盧卡斯的母親是單親媽媽,在醫院擔任社工,一次旅行中與盧卡斯的父親熱戀,之後獨自生下盧卡斯。母親一個人帶大盧卡斯與同母異父的姊姊,都說單親家庭苦,但盧卡斯從未聽過母親抱怨,形象總是堅強與快樂。小時候,盧卡斯最喜歡父親節,每年這一天,母親會想辦法讓盧卡斯開心,送盧卡斯喜歡的禮物,帶他去吃很貴的日本料理。
「其實我真的沒感覺,沒有爸爸對我沒差,我從來不覺得需要多一個人。」來台後,他感受更加深刻,外人多會好奇爸爸在哪兒?「我從來不覺得我們不正常,是(台灣)社會告訴我,我才知道,喔,原來家庭是有刻板印象的,要有一種模式,這樣才是家庭。」他想了想,繼續說,「但不是這樣的,單親媽媽、同性戀,還有爺爺奶奶帶的孩子,都不是不正常。我會覺得,一個家庭,愛,才是最重要的。」
去年底,他與台灣男友Chris相戀,2人都喜歡畫畫,有說不完的話。我們側訪Chris,他說,盧卡斯內心有個善良單純的孩子,上公車會扶老人、還會幫人抬行李,「我最愛看他大笑,好像世界上什麼煩惱都沒有了。」二人第一次見面,盧卡斯發現Chris剛戴牙套,特意把食物切成小塊,方便Chris食用。「見面後第3天,他寫了一首歌,自彈自唱跟我告白。」
談及男友在自己身上作畫,Chris也充滿粉紅泡泡,「把故事用漫畫表現在人體上,觀眾可以直接跟藝術品對談,我很喜歡這個概念!而且他畫我的時候,眼神好專注、好迷人喔。」提及Chris,盧卡斯也總是喜孜孜,還常造訪男友家,「他們全家人都好可愛,我好像有新的家人了。」
盧卡斯(左)和男友Chris(右)一見鍾情,二人超喜歡拍拍貼,偶爾還會穿上情侶裝。 12歲時的盧卡斯因為S.H.E認識台灣。如今,他遠渡重洋而來,在這座小島實現過去不敢奢求的夢想。去年S.H.E成軍滿17年,推出新曲《十七》,MV微縮3個少女組團、成名、挫折到再起的過程,盧卡斯忍不住邊看邊哭,那十七年彷彿也微縮著從兒時不敢做夢到成年圓夢的自己。感覺如何?「很像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