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外的大型看板廣告,固定每月換一次,每年廣告刊登費用約120萬元。公司約有25名員工,定期開會討論,由企劃撰寫文案,再由設計部門做出廣告。「我每次都講一大堆,感覺做不出來,最後都做出來了。」鄭龍駿說。每次廣告看板需要人物,企劃就會要他這個店長下海。比如模仿房仲廣告,他扮成房仲業務,主打「性慾房屋,在地經營。狂賀!成交69萬個飛○杯!!」有次模仿選舉廣告,他穿上競選衣服,「大人玩具請唯一支持69號鄭龍駿,讓那裡因駿挺拔。」
問他們廣告可曾因內容不當而被檢舉過?二人回憶,有一次是使用大尺度模特照片,還有一次是放上能看到藍白內褲的雨傘贈品照片,都是被認為太裸露。他們也曾玩過政治哏,例如「與韓國魚來一場密穴協商」,被檢舉了3次,每次都立刻把廣告撤下。鄭龍駿說:「我們後來再也不碰政治。我們不想得罪任何人,以好玩、好笑就好。」也因此,雖然目前全台大罷免是熱門話題,但他們不會碰。陳彥竹說,原則是幽默不低俗,「不能踩線,不能違規,不能裸露。我們現在都會做保守一點,避免被檢舉。」
3樓為LGBTQ與BDSM族群專區,店長鄭龍駿為我們介紹綑綁調教的玩法。 你們怎麼跟別人介紹自己的工作呀?「賣玩具。」二人都這麼回答。鄭龍駿說:「對方會問是小孩玩具嗎?我說賣大人的玩具,他們就知道了。我不會一開始就說我在賣情趣用品。」陳彥竹在一旁點頭,她跟同輩相處,才會直接說自己在情趣用品店上班,「如果是長輩,就說自己在賣玩具,要說得比較詳細,要看長輩是什麼類型,不然講出來長輩會覺得奇怪。」
鄭龍駿是台南人,大學畢業後到台北工作,由於他大學時就開始買飛機杯來用,經朋友介紹,覺得有趣就來上班了,一做11年。「我剛來的時候,貨架都是鐵架,放滿A漫,情趣用品很少。」他回憶,「一開始客群比例很懸殊,大概是99%男生,1%女生。每次有女客人出現,店員們都很興奮,像看到稀有動物。我們2樓花800萬元重新裝潢後,女生客群跟情侶客群都變多了。3樓裝潢也花了800多萬元。」那應該很有業績壓力吧?「壓力非常大。(異性戀)男生、女生的客群已經很知道怎麼溝通,我們接下來要溝通的客群,就是BDSM跟LGBTQ,讓這些族群認同我們。」
鄭龍駿25歲就結婚,已經有2個孩子。以為賣情趣用品的人,私生活很奔放,但其實他頗為傳統保守。小時候父母離婚,「所以我很想要有家庭的溫暖。我老婆大我3歲,讓我有被照顧的感覺。」二人交往一年就結婚。「其實我也怕我玩開了就回不去。」他說單身時曾經玩過約砲,但事後內心總會感到空虛,「我知道自己需要的,是穩定的感情。」
陳彥竹戴的口罩是她以「阿嘿顏」概念所設計的贈品。阿嘿顏為日本情色用語,意指動漫人物性高潮表情。 談到飛機杯,鄭龍駿說:「我每天都會想下一個要玩什麼?可能新品一來,我就會想『這顆好像很順,試一下來玩看看』。或者客人跟我說這一顆他用起來真的很爽,然後我還沒玩過,我自己就會默默買一顆,回家也玩一下,哈哈哈哈。」老婆想看他使用過程,但他認為太隱私,從不讓老婆看,有時跑到廁所,或是趁老婆不在家時在房間使用,小孩出生後,「用的時候看到小孩子的玩具,心裡會感覺怪怪的,現在都是在廁所。」
他聽客人需求,那些需求也反映每個人的感情狀態。上班族累到懶得做愛,只想輕鬆來一次,紓解欲望;失戀分手的人,想填補身體的空窗期;也有老婆懷孕,先生跑來買飛機杯,卻又擔心老婆不高興。「我有2個孩子,也曾經停機沒有性生活,所以很能共感,我會告訴他們怎麼說服老婆。」鄭龍駿說,曾有一對年紀很大的老夫妻讓他印象深刻,「他們來買潤滑液,年紀這麼大了,感情還是很諧和,這讓我很羨慕,我希望跟老婆有一天也能走到這一步。性這件事情,從年輕到老,你都不能沒有它。」
情趣夢天堂曾與台灣動物緊急救援小組合作公益活動。(情趣夢天堂提供) 鬼月壓壓精、性慾房屋、模仿輝達廣告,以及與動物緊急救援小組的公益合作廣告文案,都是由陳彥竹撰寫。她有一支廣告是以#MeToo為題材,那時她從網路上常見的名人語錄哏圖發想,寫成文案:「說不要就是不要,拒絕性騷擾沒在開玩笑,想色色不會來買東西膩。」
面對陳彥竹,男記者提問時顯得畏畏縮縮,就怕講錯話,採訪變成性騷擾。陳彥竹也意會到這點,笑著說:「你現在很怕(變成#MeToo)對不對?呵呵呵。」她態度很大方,說自己曾經被客人問有沒有用過情趣用品,她沒有因此感到不舒服。
陳彥竹出社會後的第一份工作是汽車旅館櫃台,因此看到不少刺激畫面。有抓姦的,也有不知何故去旅館砍人的,「因為血滴在櫃檯,我還要幫忙清理。」她也看過許多一臉公司主管或老闆樣貌的人,一個人進房間,「過沒多久,計程車就載一個妹妹進來。」還有一種更為刺激,「一些客人在電梯就開幹了,他們應該知道有監視器,但他們不管。我們那個時候就會在櫃台,開大螢幕,幾個員工在那邊看。上班很無聊,發生這種事就會很亢奮。」
情趣夢天堂曾與台灣動物緊急救援小組進行公益合作,捐贈狗糧,並到狗園幫忙餵食打掃。(情趣夢天堂提供) 她大學讀應用英文系,之所以來情趣夢天堂上班,一個原因是上一份工作在賣儲存裝置的公司上班,常常寫英文信到國外,由於她的位置在老闆旁邊,「壓力很大,所以回家都很emo(情緒低落),我媽媽知道我去應徵情趣用品店,她不反對,覺得我工作開心就好。」
她說這份工作要寫商品文案,得盡可能把商品寫得有趣,也因此常使用諧音哏,公司開會討論時,常常是一群人卯起來聊,試著把各種網哏跟情趣用品結合在一起。她時常上X找業配,因為演算法使然,很容易看到內容頗為刺激的帳號。她提起有一次沒做好心理準備就點進一支影片,「那是一位偽娘,她一邊上吊一邊勃起,最後射精,她跟看影片的觀眾說,她的性快感必須接近死掉的邊緣。我看到時有嚇到。」
她原本不太能理解為何要這麼做,但做了4年,色情的東西看多了,發現自己漸漸對色情有麻痺感,「我高中的時候,看純愛的A片,就覺得很有感覺,現在看到A片已經麻木了,覺得沒什麼。」也因此,「我更能感覺他們為何要追求刺激。」
鄭龍駿說自己也對色情感到麻痺,「因為情趣跟性愛變成工作的一部分。客人跟我聊和女朋友怎麼玩、怎麼用這些東西,我回家跟老婆做愛就會想到客人說的話,那就變成我還在工作,然後我會把老婆當成實驗品,把她的反應變成我的知識。」你老婆知道這件事嗎?我問。「不知道啊,怎麼可以讓她知道!」鄭龍駿一臉不好意思,「以前一點點就很色了,現在什麼東西都不太色。我可能會想嘗試戶外,因為沒試過。」
採訪時,2人不時笑鬧著聊起各種性經驗,態度輕鬆自在,拍照更對著店內十多公斤重的假陽具擺姿勢。 鄭龍駿說,因為家中有小孩,所以回家從不談工作。陳彥竹也說:「我自己很不好意思的是,平常上班都在講陰道、屁眼,現在跟朋友聊天,不小心太自然隨口就講出來,有時候朋友會嚇到,他們會不好意思,要我講小聲一點。」
訪談的最後,我們在店內拍照,二人聽到我們想拍店內被稱為「鎮店之屌」的巨大假陽具時,不約而同地提議:「那拍一張我們舔這根巨屌的樣子吧!」
他們圍著巨屌擺姿勢,不愧是在情趣用品店工作的人,講話沒顧忌,玩得很開心。在一旁看著這一切的我,暗暗心想:「這種照片能刊嗎?就算刊了,也需要打一大片馬賽克吧?那能看嗎?這篇報導,會不會被讀者檢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