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食材的堅持從一粒米可見。「11月時的客座期間,還會帶來我們自己無農藥耕種、收割的米,以及日本空運來台的水。台灣客人比日本客人更早吃到我們種植的新米,」連鍋子都要帶來的神田闡釋,「飯的味道是由水決定的,煮得好不好重點就在於水,因為煮飯時,米和水是同份量的,重要性一樣。無論多好吃的米,水也不行也不會變得好吃。」一份頂級料理,不需贅言,一個行動已然證明一切。
「當時(約20年前)對日本料理知道的很少,(他)願意這樣子教導我們,讓我們將視野打開,」劉恆昌透露,「甚至在疫情前本來我們還在討論,希望能夠用廚藝教導形式,面對台灣有心想要學日本料理的人。」
神田裕行此次快閃是為了11月客座而來,所帶來自製清酒,其瓶身刻著他的名字,日後也將於台北萬豪販售。神田18歲投身料理界、在大阪學習後至法國5年,2004年開了自己的餐廳「神田(Kanda)」,2007年就拿到米其林三星榮耀,連續18年不見得,這是要有多強的廚藝、堅持和團隊配合。但,神田卻寫下5個漢字:「真味不唯淡」。
他解釋這五個字涵意,也是神田料理精神核心。「料理人技術越高、越多,就越要求加上不同東西;但真正的味道要簡單的、容易理解,如果味道太濃,就會變成是一道充斥調味料的菜餚,反而破壞了食物原本味道。」神田進一步說明,「簡單是最重要的。但這個簡單中,必須要保持著你的想法在內。」
他比喻,法國菜如同一個交響樂隊,有20、30個樂器,將多種食材組合起來;但日本料理不同,宛如鋼琴獨奏,是將食材鮮味引起來,去除不需要東西。「前者是加法,後者是減法。」神田的「大道至簡」與老子思想不謀而合,已經不是一道菜餚,吃的是一種生命智慧。
有意思的是,他也自嘲,「其實年輕時,我也幹了很多這種加法做料理的方式,一直加、一直加,但是我現在到了一個年紀,覺得還是用簡法來做料理才是正確的。」這般體會也跟他在法國一家餐廳擔任五年廚師長經驗有關,神田能夠融會日法兩國的料理精髓,開創自己獨樹一格的風格。
其實早在法國時,他在25歲就拿到「高特米魯美食指南(Gault & Millau)」美食殊榮,與米其林並列為法國兩大權威美食指南。「我拿到了亞洲料理冠軍。雖然我爬到小山頂點,但想回到日本,要成為富士山的第一名。
回到日本的他,根本可謂拳腳全開。18年連續米其林三星記錄,至今無人能破,甚至到了2022年還是《東京米其林指南2022》米其林主廚導師大獎得主,名廚變老師。他所教導的學生已經有4位也奪星。
但對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在板前的客人是否吃得開心。「直到現在,我仍然每天都在看客人的表情。客人的笑容沒有改變,所以我才會成功。雖然一路下來得獎好像很風光,其實對我來講最重要的事情,還是客人吃東西的開心神情,這是一種相呼應的成果,我才可能拿這麼多獎。」
這並不容易,因為一邊要做菜,一邊要把五官打開觀察。「所謂三星主廚並不是看他的技術有多好,而是以客人需求為第一,才叫做真正的三星主廚生存之道。其實有些客人吃完飯來跟我說:你煮的很好吃,我很喜歡。但是到底好不好吃,其實我看他們吃飯的表情,就已經知道了。」這也是他強調,自己教導徒弟的方式:用眼睛去看、動腦筋擁抱想像力去創造。
問及他的客人多是金字塔頂端,有沒有想要開展不同客層的計畫?「今年在富士山中的日本頂級溫泉飯店強羅花壇(GORA KADAN)新開立的鐵板燒餐廳是一個新挑戰,日本料理和鐵板焼的混合。我不是很喜歡現在崇尚油脂多的和牛料理,希望大家可以享受更健康的肉就推出這家餐廳;預計明後年在紐約精品食品零售商Dean & Deluca開設和食料理。」多樣化嘗試與挑戰,也是這位神廚不斷學習的動力。
在台灣呢?「我發現台灣人蠻喜歡吃鰻魚的。但為何台灣沒有好的鰻魚飯餐廳,我跟Mark(劉恆昌)討論是不是我們在台灣也來弄個鰻魚餐廳。」
問及他怎麼樣教導徒弟的?「我不是手把手教他們,而是我在跟客人相處或接觸或交流時,在旁的弟子要去觀察、去看我是怎麼樣來傳達這些東西。這是我教導給他們的是生存之道。」
光看就夠嗎?「不用腦子思考的人,沒有辦法當一個好的主廚。他有沒有想要努力使用腦子來做事。在自己的工作中,不僅只是集中在一件事上,而是現在的同時也要想到未來的全面格局視野,這是一種訓練。好吃只是最基本的功夫。」
好比說,整套料理一道道上,不是順序而行就可以,而是要觀看客人用餐當下反應調整,更細微之處,神田主廚連用餐者攜伴的狀態都注意到,且配合出餐速度。
「要善用腦子裡的想像力,才能叫做一流的廚師。」他比喻,有時候料理出要客人用手去吃或者用手接觸到食材才能享用,如果眼前客人有做美甲,他就部會出這道菜給她。神田師傅做的不是一道料理,而是真正的「款待」。
有趣的是,談到他日本餐廳的滿客情況,他笑著說:「我62歲了,今年工作240天,明年工作230天,逐年遞減,要預約請快點,因為我只工作到70歲就要退休了。」
他也在日本創立了農業非盈利機構「FUUDO」,字面直譯就是意指「風土」,也有英文FOOD之意,就是說:風跟土可以做出食物的意思。神田坦言,一開始是日本政府請他為農業做些指導,神田召集其他人共襄盛舉。「我真正想做的是去除農藥使用,推廣無農藥栽培,」他伸出自己指頭說明,指頭長般大小的苗,機器無法使用,要用手去種植。
台北萬豪酒店〈KOUMA日本料理小馬〉主廚江鎮佑(左)透露,「神田主廚告訴他們:自己也不過關的食物,不要端出來。」2010年就與神田有接觸、現為台北萬豪酒店〈KOUMA日本料理小馬〉主廚江鎮佑觀察,「他不多說,就是叫我去產地,有次直接帶我去新瀉插秧、收割。還有一次下班到居酒屋燒烤店,他特別叫我坐在轉角處,看著師傅在烤,觀察碳跟食材距離,不是單純吃飯而已。」
「瞭解食材最簡單方式就是帶你深入產地。」江鎮佑表示,「他有日本傳統師傅的精神,又待過法國,所以他會把新的想法帶入到他的料理中。不是對弟子嚴格,他對自己也要求。譬如他要10公分的蝦子,多一公分、少一公分,他都看得出來。」要不是勤跑產地的功夫累積,也不可能有如此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