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經理財
【生意經】從心不從軍 王媽媽香豬捲
發佈時間2018.07.06 11:00 臺北時間
更新時間2023.09.12 20:27 臺北時間
已複製連結
雖曾是英姿颯颯海軍少校，王世國的軍旅生涯卻有志難伸，服役一滿20年，他選擇退役領終身俸。但歷經父親2次中風入院、小孩出生、弟弟投資欠債，王世國存款散盡，5萬多元的月退俸也入不敷出。做過洗船工、垃圾清潔員，最後他傳承母親的手藝，推出獨特香豬捲，月收74萬元，成為滷味宅配名店。
創業缺資金，太太林亮君向親朋好友商借，更勸王世國放下軍官身段到市場擺攤。疼惜太太陪吃苦，王世國讓她掌管收入，此時硬漢牽起太太手，甜喊退役後最大收穫，是能和老婆、孩子天天黏一起。
忠孝SOGO百貨地下2樓，王媽媽香豬捲的櫃位湧現好奇人潮，店員親切吆喝並介紹：「歡迎試吃喔，這是用滷過的豬皮捲進豬耳朵、嘴邊肉和豬舌頭，涼的口感更Q喔！」客人嘗了一口，吃得津津有味。
臨時櫃位 試吃引買氣
主打宅配的香豬捲，偶爾才出現在百貨公司臨時櫃位，每次都能吸引買氣。老闆王世國解釋，長期租攤的成本太高，14天短期擺攤後，客人若喜歡，可以選擇網購宅配，過年高峰期單月能賣5千條。「一定要大方提供試吃，因產品很特殊，大家幾乎沒看過。」54歲的王世國開口便中氣十足，字正腔圓的外省腔每句都鏗鏘有力。
王世國的父親祖籍山東日照市，1949年跟著國民黨來台，士官退役，落腳高雄小港的青島村，他也在此眷村出生。而母親曾在大樹營區的福利社上班，當時山東老士官長傳授她香豬捲作法，嫁到青島村後，平日夫妻倆在聯勤被服廠製軍衣，每逢年節才滷製這道菜，分送親朋好友與鄰居，經口耳相傳也接到不少訂單。
「以前很多眷村朋友到我們家吃飯，東嫌西嫌的，我媽媽因此練就一手好廚藝，比很多外省媽媽做菜還道地。」王世國回憶，早期母親會將香豬捲切成條狀，加點香油、醋，與大頭菜涼拌，「過年才有，平常哪吃得到肉，而且要等爸爸和朋友吃完，我們才能撿剩下的。」當時這道菜被稱綑蹄，出自江蘇，母親習得的作法已有改良，也沒有加入豬腳，為避免混淆，2006年王世國創業後，才取名為香豬捲。
大鍋裡豬皮、豬耳等部位，已滷製4個小時，高溫難耐逼得王世國豆大汗珠如雨下。他瞄了醬色一眼，便知味道已足，戴上隔熱麻布手套，桌上墊妥棉布，滷味陸續起鍋置於其中。以豬頭皮為底，層層疊上脆Q的豬耳、富嚼勁的豬舌頭，與軟嫩嘴邊肉，他和弟弟王世忠默契四手聯捲，密實綑緊棉布並五花大綁。放涼後，膠質凝結自成一捲，切下一片，同時能品嘗到4種部位不同口感，滋味鹹香。
長期久站低頭施力，王世國身材精壯也不免職業傷害，脖子貼著撒隆巴斯。他大方透露滷汁配方只有蔥薑蒜和2種醬油，及八角、甘草和肉桂3種中藥，「不用很複雜，最主要是醬油的比例，剩下就是時間和良心。」每逢年節訂單暴增，一天得滷15大鍋，「從早上6點多做到晚上11點。」但王世國忙得快樂，相較過去海軍少校的工作，「以前盡心盡力，卻得不到該有的升遷，現在創業，努力至少都是自己的。」
家中有3個小孩，王世國為減輕父母經濟負擔，國中畢業以600分高分考進中正預校。1980年，中正預校入學新生多達1千800多名，因宿舍床位有限，不少人得睡到體育館，「那時候大家環境不好，念軍校不用學費，可是一個月後，少了500人，因為太苦了。」
升遷無望 承手藝創業
相較於同齡小孩正常上課，放學還能去玩，軍校生活只有讀書和操練。回想當時磨練，外表強悍的王世國也皺眉：「以前白飯裡面都是米蟲耶，但餓了能不吃嗎？如果內務沒做好或行為有疏失，禮拜天還會被禁足不能回家，一般孩子完全沒這些限制。」
升官校選軍種時，王世國的學業成績和體檢結果皆能入選空軍，但他嚮往海軍的瀟灑，也坦承內心恐懼：「以前經常掉飛機，當然不要。」回憶海軍官校的日子，他情緒激動：「他X的完全和想像不一樣，我X！苦到受不了，學長特別嚴，下課都去他們教室罰站或伏地挺身，連吃飯都叫你站在椅子上，碗還要擦到能照清楚臉，整你啊！」肉體上的惡整，王世國都能忍，但夢想被虧待，他吞不下心中那口氣。
因為語言能力好，王世國曾經赴美、法進修2年多，回國後他會報的對象，是當時總統李登輝，不少長官同僚羨慕拍他肩說：「你要紅了，總有天輪到你上位。」但是十年過去，王世國依然只是少校，在海軍技術學校與海軍官校擔任教官，直到退役前都沒升上父親期望的將軍位階。
坦承自己直腸子，不懂逢迎拍馬，王世國開砲總讓旁人捏冷汗。受過美式訓練的他曾建議，上司應多為下屬謀福利，打破階級分明的制度，「但長官幾乎是土海軍，老觀念根深蒂固，不能接受新的思想。」對仕途死心，也認清自己升遷無望，服役滿20年，他41歲立刻退役，月退俸領5萬多元，「老一點再退的話，可能人都沒鬥志了。」
退役前，王世國已幫忙母親製作香豬捲，退役後他承接母親手藝創業，也方便在家照顧中風父親，訂單卻只在年節出現。原本加上月退俸，生活過得去，孰料父親2度中風，王世國捨不得他離世，搶救之後，父親成了植物人，住院2年。
市場擺攤 百貨邀進駐
醫藥費加上大兒子剛出生，已經是筆不小的開銷，王世國又將所有存款拿去幫弟弟償還投資失利的債。說起當時處境，太太林亮君在旁笑得無奈，直喊非常恐慌：「我從少女就夢想嫁給帥氣軍官，怎麼知道生完小孩，他待在家裡閒閒沒事，生活還越來越困難，他才40出頭耶！」碰上比自己更直率的太太，王世國收起大嗓門，靜靜聽她說話，鐵漢的剛硬也瞬間柔軟。
為了增加收入，王世國曾到中船當洗船工，也隨垃圾車做過清潔員，當過保全，臨時工的薪水非長久之計，他感嘆：「很多軍人其實不知道退役能做什麼，而且他們跟社會有一層隔閡，一旦進入社會，容易格格不入。」但王世國沒有太多適應的時間，太太建議他，將香豬捲帶到各大早市和黃昏市場擺攤販售。知道先生沒錢，初期創業資金由林亮君向親朋好友商借而來。
那時太太任職美容師，仍一早起床陪王世國擺攤，她不留情吐槽先生：「他軍官退下來，不知道怎麼跟菜市場客人介紹，都在旁邊跟人聊他輝煌的過去。」王世國難為情笑了下：「我畢竟是個大男人嘛，不知道菜市場文化，但那時交的朋友也變客人，到現在都有聯絡耶。」市場單日收入至少2、3千元，知名度也漸漸打開。
2009年新光三越高雄三多店主動找王世國進駐擺攤，他一度以為是詐騙集團，「因為他說不用租金，之後我才知道是營業額抽成。」全台各大百貨跑透透，王世國和太太都親自擺攤、介紹，每到外地，2人常擠在日租450元、不到10坪的小套房，一待就是十幾天，隔年弟弟王世忠也加入香豬捲製作行列。
某次他們到台南新光三越販售，原本準備3天的量，沒想到第一天早上便全數售罄，王世國引以為傲地說：「我們還被樓管罵，因為沒貨補，後來才開始研發其他商品，像滷鴨翅、水餃。」2011年王世國父親離世，同年品牌進駐高鐵，業績更達巔峰，彷彿父親暗中庇佑，王世國以忙碌工作麻痺喪父的哀慟。
照顧老母 小港租店面
自高中離家從軍，王世國少有時間陪伴家人，成了心中最深遺憾，「我父親很想再回一次山東老家，本來退役要帶他去，可惜他已經中風，回不去了。」宏亮嗓音暗了下來，面對親情，硬漢其實軟弱得不堪一擊。
高鐵攤位3個月一期，業績未達標即遭撤換，但王媽媽香豬捲穩定擺攤長達4年，直到高鐵改變策略停止攤商進駐。但品牌仍需實體店面，王世國捨棄市區黃金地段，租下小港老家附近店面，只為方便照顧年邁母親。
母親失眠嚴重，輕微躁鬱症，王世國的生活以媽媽為重心，他向老婆致歉，「我想彌補從小離開父母親那段時間，始終把爸媽擺最前面，這點是她比較委屈一點啦，所以我娶她從沒後悔過。」林亮君秒懂先生的肉麻，搞笑回他：「只有我嫁給他很後悔啦。」
見太太笑得燦爛，王世國加碼放閃，「我每天都說我愛她啊，晚上睡覺一定要牽著她的手才能睡著，我只是不會講浪漫的話，可是可以做浪漫的動作。」例如呢？「今年母親節，我叫她自己去戶頭領10萬元。」太太一臉被打敗的模樣，翻了個實在的白眼。其實王世國的收入已全讓太太管理，他不領零用錢，當然連禮物都無法買。
如今收入更勝過去軍官薪水，「退役後我最主要賺到的是，和老婆、孩子天天在一起的時間。」牽起太太手，鐵漢露出明朗堅定的笑容，比南台灣的豔陽還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