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主播台了,24歲的視網膜講話依舊字正腔圓,像戒嚴時期的對匪心戰廣播:「我媽有次很慎重跟我說,拜託,你講話可以不要這麼捲舌嗎?」連他的弟弟也充滿困惑問他:「你講話一定要這樣嗎?」出生南投本省家庭,父母做木雕生意,三兄弟中排行老二,家人以國、台語交雜溝通,視網膜把自己的腔調歸咎為:「都是被電視新聞帶壞的。」
視網膜老家有台翻譯字典,裡頭有他高中時,自錄自編的「廣播新聞」:「我國中開始,每天放學,可以從5點看新聞看到9點,就算重播也看。」不只看新聞,還研究主播的咬字、手勢:「我還看他們的嘴唇開合的方式,研究怎麼講話才能很順又快。」每天刷牙時,他還對著鏡子練習說話,練到媽媽敲門來關心問他:「為什麼刷牙可以刷半小時?」
舊照裡的他,是高中時在舞台上扮巴斯光年:「那是學長姐畢業典禮,被選上台致詞,我第一次對這麼多人說話,沒想到胡說八道,大家覺得還滿好笑的。」這場致詞開啟了他讓人發笑的長才,之後他把搞笑融入自己熱愛的新聞,用正經的語氣說幹話,把班上同學發生的日常瑣事,做成了新聞廣播:「我連日記、週記都寫成新聞格式。」
於是,他就這樣一路把自己玩「壞」了。大學沒考上志願科系,念了彰師大國文系:「我第一天報到自介就說,我沒有要當老師,所以不會跟大家搶師資名額,大家可以放心跟我交朋友。」他沒放棄記者夢,大四到廣播電台播整點新聞,結果被主管說:「你播新聞很油耶。」油太久了,回首已是百年身,視網膜說自己這套口音現在怎麼也改不回來。
沒考上理想的科系、播新聞被嫌油,視網膜當時對未來還是充滿信心,因為:「算命的說,我以後會做傳媒工作,大四還會很有知名度,我以為是在校園主持活動很有名,哪裡知道…。」哪裡知道,他大四那年跟朋友拍的網路短片「眼球央視」的反諷節目,大受歡迎,他因此受華視延用成了新聞主播。
新聞主播的第一天,近視1300度的視網膜眼鏡不斷起霧:「影棚只有15度,我大概緊張,臉太熱,眼鏡全是水氣,什麼都看不到,我回家看重播,想說這人也太醜了吧。」之後,不緊張了,倒是眼睛太小,若是眼鏡稍滑落,整個人會顯得沒精神:「後來梳化在我的眼鏡墊黏了雙面膠,讓眼球固定在鏡片中央的位子。」
克服了眼鏡困擾,面對的困境是:「很多新聞要中立,我邊播心中常OS:『屁咧』,每次播新聞帶的時候,我就跟導播罵新聞裡的人…當主播有點綁手綁腳。」10個月後,一個諷刺節目「今夜造口業」的企畫找上他,他「重操舊業」用反諷、嘻笑怒罵的方式討論時事,內容從性教育到政治選舉:「這個節目不斷踩各種人的底線,希望有人來告我們。」
華人世界少有反諷的語境文化,視網膜的「央視」明明是反諷中華民國的荒謬,卻有不少網友當真。「有一個阿姨來參加央視春晚,因為現實生活少有這麼多國旗的場面,我們可能比國民黨的場合還多國旗,她揮得很高興,活動結束還邀我加入他們熱愛秋海棠中華民國的line群組。」
他和盛竹如的一場網路直播,下面也不時有真心擁戴中華民國的使用者留言高喊中華民國萬歲、看到國旗真感動,氣氛宛如線上的韓流大會。也有網友一天到晚傳各種熱愛中華民國的資訊、活動到他的粉絲頁:「最近,這個網友發現我們不是他想的那樣,就破口大罵,我常接到罵我拿中華民國護照、身份證卻這樣遭踏自己的國家。奇怪,誰騙誰啊?是這個國家騙了大家吧?」
政治人物是如何看待這個網路節目?有次遇到賴清德,陳菊介紹視網膜,並客氣說:「哪天可以安排視網膜專訪一下。」賴清德聽了直說不用不用:「你們用詞太犀利了。」原來那陣子央視剛出了一支影片,取笑賴清德「做功德」的行政院是功德院。
然而,在這個韓粉絲出征,寸草不生的年代,「央視」卻意外躲過韓粉攻擊:「韓國瑜當選那天,我先是反應,怎會這樣?但轉念就想,我們有四年源源不絕的題材了…我們第一支韓國瑜的影片就爆流量了。」最黑暗的時代,也是最光明的時代。有考慮找韓國瑜上節目嗎?「不要吧…除非給我一百億啦…做人還是有底線。」
正經地講幹話說久了,就像滿口油腔國語回不來了。一向支持婚姻平權的視網膜,去年3月31日發文「出櫃」,「隔天,華視公關電話接不停…那當然是開玩笑的,只是後來很多人還是真心相信我出櫃了,甚至最近還有媒體邀訪要請視網膜以男同志的身份談談某某議題。」
問他對未來可有擔心的事?他誠心誠意說起篤信的算命師,說2019年是他的爆發之年,還說,他今年會遇到可以結婚的對象。也是啦,524過了,同志就可以結婚了。「不是,是女的!女的!」視網膜的眼球央視太深植人心了,就算說的是真話,也忍不住把它當幹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