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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內話】媽媽的烏有之鄉

12年前,我寫過一首歌給媽媽,歌詞第一段寫:「我可以陪妳去看海,海在很遠的地方,我們可以赤腳走…」小時候,我和媽媽像兩人成員的自救會,常趁爸爸值晚班時散步,沿著關山小鎮的熟悉路線,媽媽只有在這時候,會談起自己的身世。
她是孤兒,在高雄出生,7歲那年外婆過世,外公把她託給住在台東的同事照顧,像遺棄,而她總被養父母羞辱是來撿飯吃的人,上學穿的裙子不合身,就拿麻繩讓她綁。她常說,小時候曾回高雄探親,在南迴鐵路上看見海上的夕陽,她很眷戀那個落日,那是她對故鄉的全部想像。
長大後,她相親認識我爸,在台東結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家。我印象中有個畫面,大概在我10歲那年,我媽在做家事,煮飯、洗衣服,我就坐在一邊看,和她說些從《寰宇搜奇》讀來的故事。那是我和媽媽在那個家最美好的回憶。
直到我讀高中,開始從這個家逃跑,一次比一次遠。我常說,我家的狀況像蛀牙,牙還沒掉,但隨時會崩,一崩就是一堆血流出來。造成蛀牙的人是我爸。他擅長言語羞辱,例如他常責備我總是躲在家畫畫,不出門打球,不像男人,去當兵一定被操死;或捏起我肚子的肉,罵我是豬。內傷比外傷更恐怖,我開始習慣抽離、以上帝視角監看自己,被自卑感壓得喘不過氣。
我只能逃。媽媽大概再次感覺被遺棄,有時會打電話給我,以輕生要脅我回家,卻只是把我推更遠。我在外地追求能取代家庭的關係,但總是落空,我甚至為自己取了新的別名,子虛烏有的「烏有」。去年,我爸說要幫我在台東買房,我攤牌拒絕,因為答應了就等於被鎖住,像我媽,一輩子被鎖在一個「家」裡。
為了維護表面和諧的家,媽媽甚至倒戈向著爸爸,我無法理解。直到我想起她曾在小鎮散步的路上跟我說,以後死了,就把骨灰撒海上。台東的海是沒有夕陽的,她是否也在尋找一個烏有之鄉?我不能給她,她只好繼續跟著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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