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事
2017.01.30 11:50 臺北時間

【吃便當】兩隻獅王與一碗魚湯

【吃便當】兩隻獅王與一碗魚湯
「今天下午,會有一位妙齡女子走過你家門前站牌,你看著。」1954年,那時21歲剛從台南高工畢業的王俊雄收到媒人指令,與父親在北門公車站前守候。
熱煙與香味撲鼻,轉眼60年,遠處走來當年那位妙齡女子,是現在已經85歲的王林玉葉。掌廚王家廚房超過半世紀,她端來一碗熱呼呼的清燉魚湯,得意地分享:「煮魚湯尚重要的是好吃的魚,一定要去市場挑尚好品質的海鱺、紅條或過魚,再放入薑、蔥、鹽、酒。」年輕時她每日勤去市場挑最新鮮的魚煮給先生,現在老了,凡事精明的王林玉葉還是有辦法:「我去市場找那種會幫我真空包裝的頭家,可以放冷凍久一點,兒孫隨時回來都有魚湯補身體。」
當年為尋求更好的工作機會,王俊雄婚後舉家搬遷到高雄,從事營建工程事業,常常一出差就是好幾個月。對他而言,回到家喝到王林玉葉煮的魚湯,除了是北門靠港的台南家鄉味,更是最好的保健品。此刻他坐在客廳,有點吃力地起身,雙腿退化行走緩慢,但只要一碗魚湯在餐桌,都不算遠。
現代人迷信星座愛情配對,以前人則看生辰八字,60年前年輕男女認識不易,要「娶某」大多靠的是媒妁之言。王家從媒人那裡要來王林玉葉的生辰八字,放在神明桌前三天三夜,在歸還之前,王俊雄隨手拿起那張紙一看,「我才看到上面寫著她民國22年農曆6月19日生,是觀音菩薩的成道生日,竟然還跟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王俊雄才驚覺這段姻緣是命中註定。
結婚前沒有談過戀愛,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王林玉葉跟王俊雄都是獅子座,婚後才開始培養生活默契。
若論星座,他們都是喜愛掌控全局的獅子座,但年輕時男主外女主內,養六個兒女的經濟壓力已經不小,王俊雄又因父親早逝而擔起長兄如父的職責,成家後還時常想拿錢照顧欠債的二弟與不成材的小弟。出生農家的王林玉葉對錢十分謹慎,兩人雖常因經濟觀不合爭吵,但是王林玉葉惦記著,吵架吵輸沒關係,六個孩子總不能餓肚子,丈夫賺回來的錢一分一毛都不能少存。
丈夫在家時獅王讓他當,但是他一出門,家裡大小事全靠王林玉葉打理,一人扶養六個孩子,像隻嚴格的母獅,她每天課後檢查兒女功課,小時候兒子調皮愛惡作劇,王林玉葉因而時常一起被叫到訓導處,回家後邊打兒子自己邊落下眼淚。「那時再苦也不敢多想,他以前生氣的時候,摔筷丟碗也要忍耐。」王俊雄聽到這些抱怨時,便趕快裝不干己事地轉頭,補了一句:「現在我都聽她的。」
六十歲時王俊雄經歷一場危及生命的心臟繞道手術,病榻前人人平等,在家裡說一不二的強人,一旦躺在病床上,威嚴也只能隨著虛弱的身體而片片剝落,彷彿鬃毛褪盡的老獅子;虛弱又不安的老獅子,早晚都要病床上點名,如果太太不在身邊就分外著急,他才發現,自己是多麼依賴太太。
王俊雄過去外出工作,習慣回家後有人幫他打點一切,退休後生活起居樣樣不靈光。獅王退到幕後,換王林玉葉當獅后,指揮家裡大小事:管錢、管老公血糖、管孩子存款。現在王俊雄吃飯穿衣都得看太太臉色,患糖尿病的他偶爾不忌口,偷吃之前會聲明:「這個不甜,吃了不會有影響。」只要王林玉葉轉頭一瞪,冷諷一句:「你愛吃的都不甜啦!」他就立刻把甜點放回原位,不敢多說一句。但人生到此刻,又有什麼好不服氣的呢?
在大自然當中,生存是最高原則,對母獅來說,找一頭身強體壯的公獅成家很重要,一切都是為了讓後代安全。「我們沒有談戀愛啦,也沒像你們少年人約會,」王林玉葉對於我問他們怎麼談戀愛的,似乎有些困惑。
桌上的湯放一小時都快涼了,王俊雄連吃了兩、三碗,王林玉葉卻一口都沒動。問她,她才說:「我不愛喝魚湯啦。」原來幾十年來煮的每碗魚湯,從來都不是為自己。
(首圖:今天王林玉葉煮的是紅條魚湯,兩人故鄉都在靠海的台南北門鄉,對王俊雄來說,每碗魚湯都是家鄉的鮮味。)
更新時間|2023.09.12 20:23 臺北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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