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就只剩破題功能。我問，為什麼在一部以西藏為背景，全片藏語對白，演員也全數藏人的電影裡，要這麼生硬的放進一個無法做業配的，貼著假酒標的百威？
他又是淡淡笑，說：不覺得很荒誕嗎？
或許他的電影想營造的，一直是種荒誕感。好像電影裡也放了一首義大利文的曲子〈我的太陽〉，諸如此類的設計，為的也都是荒誕，一種對世事難以理解的荒涼和無奈。如同他的電影《塔洛》在獲得金馬獎最佳改編劇本時，司儀的介紹：「萬瑪才旦是一個藏族導演，《塔洛》改編自他自己的同名短篇小說，描寫一個牧羊人為了身分證上的相片進城拍照，卻失去了自我與身分的故事。」
如是就把關於萬瑪才旦最重要的幾個關鍵字都說完了：藏族人、導演、小說家，還有成長於「放暑假寒假，就要替家人去放羊」的半牧半農家庭。49歲了，髮色半白，戴著眼鏡，萬瑪才旦一身的書卷氣，說話聲音極清淡，總是漸弱的語氣，話語最後幾個字轉為啞聲氣音，像嘆息，渾身散發神祕氣質。
曾到片場探他班的攝影師林盟山，回憶10年前共同友人引介他們認識的場景，才碰面10分鐘林盟山就嚇跑了，「因為他都不講話。」他回答我們問題的話是不少，但總非常安全，再大的題目都能被他小作。
即使說起珍視的故鄉，也沒有額外的起伏。生於藏區，身為藏人，他說西藏這幾年變了。那理應是一個惋息疼痛的點，但問起什麼變了？他也只是淡淡說：「我覺得它是一個綜合的改變。地理環境上，思想觀念上。傳統的東西消失了，當然也有人的關係。」
什麼樣的人的關係？或許就是萬瑪才旦自己。因為被爺爺認為是文人舅舅的轉世，他從小就被期待能當公務員，擁有特別待遇。「那時候不像（現在）城市裡的小孩，幾乎每個小孩都去讀書。」在同齡孩子可能只有1、2個能讀到大學的時空背景下，萬瑪才旦卻是一路讀，一路考，一路被支持，如種子選手挺進，甚至在師範中專後當了4年的小學老師，之後又考西北民族大學藏語系，畢業後當上了公務員。
沒有這些資質和支持的人，可能在各個階段被刷落，「從此就中斷學業，只能回去。」回去幹嘛？「你家庭是個牧民，你就回去當牧民，開始放羊。是一個農民，那你回去就要耕地，重複上一代的生活。」他何其有幸，能免於這樣的往復輪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