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人問新井一二三:「如何原諒母親?」她決絕答道:「不可以原諒的事情是可以不原諒的。知道不必原諒了以後,記憶反而會開始慢慢淡化。」
媽媽從沒對她笑過 她憂鬱到扯落大把頭髮

我們約在中山北路的出版社採訪,她全程說中文,發音除了日本腔,還有捲舌濃厚的京片子。學了三十多年中文、在大學教中文通識的她,對中文癡迷,從文學到電影如數家珍。她很喜歡張愛玲,喜歡《海角七号》,看7次哭7次,來台飛機上看了《血觀音》大呼過癮。聊著聊著,話題切換到「母親」,她聲音陡然警覺,肩膀不自覺僵硬,手心絞動著格紋手帕,不時拿起來,撲鼻翼上的汗。
沒對我笑過 迫當出氣桶
二戰後,東京邁向工商業化,大家庭解體小家庭,白天父親外出打拚,留守的母親對孩子具有支配力。日本傳統重男輕女,母親在共犯結構先是犧牲者,又成了加害者,尤其對長女既矛盾又齟齬。美國心理學家蘇珊‧佛沃(Susan Forward)率先提出「情緒勒索」一說,她把恐嚇孩子以滿足支配欲的父母,稱作「毒親」(toxic parents),1999年,她的著作陸續翻成日文出版,掀起熱潮,或許間接影響了「毒母文學」的表態。

身為長女的新井一二三回憶,哥哥是天之驕子,成績不好照樣受寵,「我從小功課好,母親對我卻很冷漠,我考試100分,她沒有笑容也從來不誇獎我,只說:『不能讓妳哥看到,怕他自尊心受傷。』」母親一度數落:「老大性格泰然自若,不像老二有那種討厭的小聰明。」
戲言遭告誡 伸舌頭測謊
嘲諷不絕於耳,從長相到個性一無是處,甚至被迫當負面情緒垃圾桶,她曾撰文剖白:「在我腦海裡,母親的印象很模糊。我小時候沒有跟她親密接觸的記憶,也似乎沒看過她對我笑。即使在家的時候,她都站在離我很遠的地方…我從小就知道她是一個不幸的女人,或者說,我從小就以為不幸是人生的常態,因為母親告訴我的事情全都是不幸的。」

母親常帶哥哥外出,留她一個人在家,她因而愛上閱讀,尤其是孤女的童話:《紅髮安妮》《賣火柴的少女》《阿爾卑斯山上的海蒂》。每天放學,她借一本教室裡的書回家讀,勤寫筆記,那是城市孤女的討拍,亦是逃逸,「我從小好像有解離症狀,發生許多事記不住,我需要在腦袋確保一種獨立狀態,閉上眼就能不看母親、不聽母親說話,即使看著書,我尋找的不是故事,而是那個母親無法進入的時空。」
有一回,母親餵妹妹喝奶,她口出戲言:「乳房下垂。」換來厲聲告誡:「記住吧,妳到了37歲,我一定會指出,妳的乳房究竟是什麼樣子。」魔音穿腦許多年忘不掉:「我當場被詛咒了。後來的27年,我都一直很害怕:到了我37歲那年,母親究竟會怎樣打擊我?」過不久,發育了想買胸罩,母親不情願;經痛嚴重犯疼,母親也不帶她就醫。國中三年級,她憂鬱到扯落大把、大把的頭髮,母親視若無睹,她生不如死。
新井一二三 小檔案
- 出生:1962年生,日本東京人
- 學歷:早稻田大學政治經濟學系畢業
- 現職:現任教於明治大學理工學院
- 經歷:曾旅居中國、香港、加拿大等地,並擔任《朝日新聞》《亞洲週刊》記者,也曾在《中國時報》《蘋果日報》《星島日報》《明報》等報刊,撰寫散文隨筆專欄,評介日本文學及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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