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員把箱子打開，一不小心重心傾斜，滾出兩顆人頭。左眼腫到完全看不出有眼睛的是王先生，曾被當球在地上踢，而年輕、皮膚白皙的是令狐，他命比較好，被切下後就待在行李箱。這兩顆人頭，都是電影《樓下的房客》擬真的驚悚道具。
工作人員霎時摀眼大叫：「我不敢看！」導演崔震東彎腰拾起，怡然自得變換姿勢拍照。就像當初外界質疑他如何拍出九把刀小說的原汁原味？變態裸露的限制級電影要如何回本？他也一直老神在在，相信都在掌握之中。
關鍵不是喪屍與特效，而是有沒有感人的故事。
從2011年《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2013年《小時代》與《小時代：青木時代》、2014年《等一個人咖啡》、2016年《樓下的房客》，崔震東與柴智屏已合作五部電影。他們是事業與生活上的夥伴，柴智屏主導「中上游」劇本、選角與組團隊，崔震東則擔任「中下游」製片（或執導）、宣傳與發行。
柴智屏正在監製幾部與中國的合拍片，當編劇不再是九把刀與《小時代》的中國暢銷作家郭敬明，她決定換個牌路，自己改劇本，嘗試拍攝原創劇。提到很多人討論為何台灣拍不出《屍速列車》，她說：「關鍵不是喪屍與特效，而是有沒有感人的故事。」
拍一部電影，不管賺或賠都一樣要花這麼多時間，為何不仔細評估？
柴智屏與崔震東忙到只能分開受訪，卻不約而同說出一句話，「拍電影像賭博，不可能把把贏。」兩人拍的每部電影，都改編自暢銷小說，竟把把贏。崔震東說：「拍一部電影，不管賺或賠，都一樣要花這麼多時間、心力與成本，為何不仔細評估？就算找不到最厲害的劇本，只要做好精準的市場定位，就一定會有觀眾想看。」
崔震東與柴智屏投資製作的第一部電影選了《那些年》，崔震東的算盤是這樣撥的：這是九把刀暢銷小說的前3名，只要20％的小說讀者來看就不會賠，再者，校園青春愛情片的拍攝成本較低，最後他只花了2,300萬元。此外，九把刀因首次執導，申請新人組的電影輔導金，拿了500萬元降低風險，當時還任職索尼音樂的崔震東，又申請了1,000萬元的跨界行銷案輔導金，給柯震東出唱片。小成本的《那些年》，在全亞洲賣出十四億票房，影紅人紅，非歌手的柯震東專輯也賣了近3萬張。這讓崔震東決心離開苟延殘喘的唱片業，轉戰電影。
崔震東看電影市場的眼光，與傳統影人大不同。待過廣告、電視與唱片業的他，拍電影前的最後一個職稱是索尼音樂大中華區總裁，旗下大牌包括周杰倫、蔡依林等。他是第一個將國際公司財報系統帶進台灣唱片業的人，早就習慣將市場目標納入中國大陸、星馬與日本等地，他也將這套系統帶入電影事業。
每個案子開案前，崔震東都要做營運計畫（BP，Business Plan）與損益表（P&L，Profit and Loss），粗估每個市場可賺或賠多少。記者採訪電影十幾年來，首次聽到電影人說出BP與P&L這兩個詞。
只要抓住分眾喜好，票房就很驚人。
郭碧婷將一杯紅酒，惡狠狠淋在郭采潔頭上，這部充滿俊男美女、奢侈華服、劈腿情慾的《小時代》系列，是崔震東、柴智屏與大陸暢銷作家郭敬明的合作。《那些年》後，兩人打入中國市場，那時IP（Intellectual Property，智慧財產權）的授權費尚未漫天喊價，崔發現郭敬明的微博粉絲有2,700萬，都是年輕人，就算只有10％來看電影，也有五億元的票房收入，所以他選定拍《小時代》，並且一口氣拍兩集壓低成本，更立於不敗之地。
崔震東坦言，《小時代》被批評是「不及格、不專業」的電影，但《好萊塢報導者》（Hollywood Reporter）卻分析《小時代》確立了中國電影的分眾市場，從以往拍一部電影試圖吸引所有人，到《小時代》只鎖定十幾歲的年輕人胃口。中國人口13億，光青少年就有近2億，只要抓住分眾喜好，票房就很驚人。結果《小時代》在中國賣了25億元，《小時代：青木時代》也賣了15億元。
大數據是掌握分眾的重要工具，但台灣票房不透明，連總票房都不確定，更何況分眾分析。精通財務的崔震東靈機一動，利用臉書管理者後台資訊來推估票房：例如，《那些年》的臉書粉絲有100多萬，《等一個人咖啡》也有100多萬，不同的是，後者多了2成來自星馬的粉絲。果然，《等一個人咖啡》的星馬票房比《那些年》更好。
製片做出心得，崔震東開始轉當導演，年過50的他進入台藝大電影研究所念書精進專業。第一部長片，他鎖定九把刀的驚悚小說《樓下的房客》，但比小說還恐怖的是，《樓下》上映前的臉書粉絲僅有十萬。崔震東做了市調，得到「大家想看（情色驚悚片）卻不想讓人知道」的意外答案，讓他稍為安心。
拍電影確實是場賭注，算盤打得再精，也可能全盤皆輸。
既然群眾基礎不是非常穩固，於是崔震東將宣傳期拉長為一年半，先砸2,00萬元拍前導片，提前在2015年6月曝光，「我不只對一般觀眾喊話，也在對廠商造勢。讓大家覺得不來看都不行。」這支預告的特效場景，也為他開的華漾特效公司做足了廣告。崔震東原本估算《樓下》授權收入約1,200萬元，因宣傳奏效，結果遠超過此數。雖然這部片沒拿輔導金，但開拍前，不僅海外授權都賣光，台灣的電視與網路播映權也分別賣給福斯電視網與遠傳。唯一不賣的是藍光DVD版權，因他看準限制級影片適合收藏在家觀賞，打算自己發行。
根據數據，崔震東預期《樓下》全台最終票房會在1.2億到1.5億間，甚至可到2億元，可惜韓片《屍速列車》攔腰吸走了《樓下的房客》中後段票房，目前約1.3億元，仍在評估範圍內。
但就像記者遇過的導演，只要一問「為何沒申請輔導金」，就拜託記者別寫；有人怕顯得驕傲，有人擔心萬一未來再申請會被嘲笑。崔震東與柴智屏也不例外，拜託記者筆下斟酌。看來，拍電影確實是場賭注，算盤打得再精，也可能會因失誤或意外而導致全盤皆輸，賭徒們都得具備危機意識，或許這也是推動崔震東與柴智屏不斷往前走的動力之一。（撰文：鄒念祖／攝影：楊兆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