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事
2017.04.16 07:47 臺北時間

【你所不知道的拉丁美洲】從草編工藝看美國佬與印地安人的價值觀

擁有精緻草編工藝的印地安婦女。
擁有精緻草編工藝的印地安婦女。
薄利多銷是今日常見的行銷手法,卻不適用於墨西哥的草編工藝。一名印地安工匠寧願每週背著各式各樣的草籃到市集販賣,也不肯接下1萬2000個籃子的訂單,因為一旦趕工,他將無法在編織時投入感情,這將令他不快樂……
在墨西哥州(Estado de México)、密裘亞崁(Michoacán)、瓦哈卡(Oaxaca)、索諾拉(Sonora)、格雷羅(Guerrero)等地,常見到印地安人背著鮮艷的大小籃子,或到市集販賣、或向觀光客兜售。這些籃子全是手工編成,包括染劑在內均為天然材料。

塑材普及 草編一度式微

草編工藝的歷史比燒陶藝術還早,當原住民還過著狩獵採集的生活時,即善用各種植物編織成籃子,方便盛裝獵物或果實。進入農業社會後,更少不了籮筐之類的盛物器具。除了安地斯山的駝馬之外,美洲並無牛、馬等馱獸,必須依賴人工搬運物品,因而發展出各式各樣的背簍。
由於植物不耐久,許多前哥倫布時期的草編器具不敵時間摧殘而毁壞,不少編織技巧也隨之失傳。在西班牙殖民時期,流傳下來的原住民草編工法,融合了歐洲技巧,歷久彌新而流傳至今。1970年以降,塑膠材料普及化後,曾一度取代天然植物,造成草編工藝短暫式微,不過這項傳統工藝仍舊廣受好評,成為今日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民俗藝術,藝品琳琅滿目,例如:提籃、花籃、搖籃、洗衣籃、字紙簍、草蓆、帽子、托盤、置物盒、糖果盒、針線盒、珠寶盒、餐桌上裝玉米餅的圓盒……

取材天然 纖維礦物可混搭

除了印地安人背滿籃子沿街叫賣之外,大城市的傳統手工藝市場也匯集了各地的草編藝品。草編工藝的常用材料來自龍舌蘭、棕櫚葉、蘆葦、麥稈等。據統計,約有80種植物被用來編織。每件作品不只使用一種纖維,尚可混搭其他材質,甚至可同時採用10種不同的植物。染料則來自動植物和礦物,例如:從附著於仙人掌表面的胭脂蟲取得紅色染料。
工匠通常深居小村落,並在自家從事這項技藝。對工匠而言,這只是副業而已,因為草編藝品的利潤不足糊口,必須兼做其他如農耕等工作才得以維生。在結束農田工作後,工匠會到附近野地採摘適合編織的植物,經過剖割、抽紗、清洗、乾燥、染色等步驟,每一根材料均必須保留堅韌、柔軟與光澤。然後,蹲在茅屋門前、或坐在院子裡的大樹下編織。準備材質的過程已十分繁瑣,再者,工匠僅能在農閒時編織,即便一個小小的籃子得耗時多日才能完成。

耗時耗力 手工編織難維生

草籃色彩繽紛,匠心獨運,卻要價不貴,工匠因而無法仰賴編織為生。1950年代,作家崔門(Bruno Traven,1890-1969)蒐集了數則發生在墨西哥窮鄉僻壤的真實故事,再藉文學技巧重新書寫為《裝著墨西哥故事的草籃》(Canasta de cuentos mexicanos),第一則即敘述印地安人與美國人之間的草籃交易,進而以「草籃」為書名。
話說一名美國人到瓦哈卡州旅遊,無意間認識了一名印地安草編工匠,工匠的純熟技術令他讚不絕口。更令美國人驚訝的是每一個籃子才開價墨幣0.80批索,在當時約等於0.1美金,美國人買了16個籃子,每個以0.75批索成交。美國人返回紐約後,某日經過一家糖果店,心中盤算,如果將這些籃子拿來包裝糖果,應可提高糖果的價格,於是與糖果店老闆簽下1萬2000個籃子的訂單。

講究工法 以量制價空間小

印第安人傳統的編織草籃。
美國人再度回來找這名印地安工匠,表示有意大量購買籃子,並要工匠開出好價格。工匠則回答,編一個草籃相當繁瑣耗時,只能賣給美國人36個籃子,而且需要20個月才能編好。美國人試圖讓工匠了解薄利多銷的觀念,工匠表示他需要一晚的時間好好計算成本。翌日,工匠很慎重地開出價格:一個籃子0.80批索;100個籃子,每個只要0.65批索;1000個籃子,單價為4批索;5000個籃子,單價提高到9批索;10000個籃子,單價則必需15批索。 
這樣的訂價令美國人難以置信,他已簽下1萬2000個籃子的訂單,若單價是0.65批索,那麼,工匠即有7800批索的收入,不必扛著大大小小的草籃到市集販賣。工匠說,他得花4、5天時間才能在森林中找到紫色染料;若要編出1萬2000個籃子,他勢必無法到田裡工作,也無暇照料羊群,那麼他一家老小生活將無以為濟。美國人仍意圖說服工匠,要他找附近親戚代為耕種與照顧羊群,甚至可以先給他一筆訂金,並要工匠想像拿到7,800批索時的喜悅。
工匠說,親戚若代他耕種及照顧羊群,親戚自己的田便會荒廢,生活也將陷入困境。他又接著解釋,編織時他會哼著歌,並賦予每個籃子靈氣,飛舞的彩蝶啟發他色彩美學,而編好的絢麗籃子吸引著彩蝶停留,兩者相互輝映,若他必須在期限內趕貨,將無法在編織時投入感情,這將令他不快樂。
昔日,印地安工匠不懂薄利多銷的行銷手法;今日,草編藝品依舊講究工法,沒有以量制價的空間,而這正是草編工藝的迷人之處。

作者簡介:陳小雀

現為淡江大學外語學院院長。 以推廣拉丁美洲文化為志業,足跡遍及拉美各國,出身標準的學院派,卻喜歡反向思考,寫論文像散文,寫散文像論文。

更新時間|2023.09.12 20:24 臺北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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