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部電影拍完,我不知道接著要做什麼,每天上網東看西看。可能因年紀大了,對阿嬤、媽媽的年代有興趣,就去找那時的東西。好像有一種神祕力量,拉著我不斷閱讀白色恐怖時期的資料,受到震撼與觸動。」在動念拍白色恐怖題材時,陳玉勳發現,「以前的作品多半強調受難者,但我覺得活下來的家屬更可憐。離世的人不知道後面發生的事、也不知道帶給親戚朋友什麼後果,所以我想從家屬的角度去理解。」

陳玉勳以長輩的類似經歷,構思出一個貧窮女孩北上為哥哥收屍的故事。寫著寫著,覺得只有一條主線有些單薄,幾經思考,誕生電影裡繪本的「水滴」寓言童話。「我想到那些受難者,有些那麼年輕、有那麼多夢想,卻失去青春生命,像一場霧一樣不見了。」
編劇過程中,陳玉勳因故事年代遇到各種困難。「像是當時社會經濟狀況,一個軍人或一般家庭的收入是多少?還有場景的設定,例如:女主角阿月住在嘉義哪裡?如何來到台北?在台北的行走動線?那時有沒有中山北路、南京西路這些路名?都要做功課,並且請教專家學者。」語言也是一大難題,雖然陳玉勳從小就會說台語,但當時人們講話的樣子、語言的使用,得細心揣摩、查資料。
時代劇的美術設計,要先認識劇中的歷史、理解故事內涵。

劇本寫到一半,陳玉勳覺得很心虛,「因為故事裡的場景都沒了,要怎麼寫?怎麼拍?後來乾脆不管,就當寫來抒發情緒。」寫完後,陳玉勳把劇本拿給監製葉如芬、李烈及美術指導王誌成等人看,沒想到所有人看完都哭了,希望拍成電影,王誌成也著手研究相關場景影像,協助調查,劇本又繼續修改。
「我查資料能力很差,但有一群很棒的人幫忙。」陳玉勳笑說:「除了知道當時台北車站長什麼樣子,劇本裡沒有一個景是我能想像出來的,但頭哥(王誌成)滿厲害,問什麼,他馬上找來。」

王誌成坦言:「起初懵懵懂懂,但會先把狀態抓出來,將蒐集來的文字與圖片資料消化,再畫出氛圍圖。」例如以前的「極樂殯儀館」(約現今北市南京東路與新生北路交叉口東北角)旁邊是一片雜居的違章建築,他過濾整理圖文檔案後,想像角色在裡面轉來轉去,再轉到極樂殯儀館。畫圖的過程中,王誌成同時思考場景該如何調整、執行,後續可以落實完成。

由於全片帶公路電影色彩,一路上場景不斷變化,劇組盡可能找實景,已經沒有的才搭景或使用特效合成,拆成多處拍攝。片中台北繁榮的榮町商圈、金山街道、市場、低矮的房舍等是在台南鹽水「岸內影視基地」搭景,「但片場不大,我們得想辦法一景多用。」王誌成解釋:「比如賊仔市跟菜市場其實連在一起,不過稍微變一下陳設方法,就成為兩個不同的場景。」
片中的極樂殯儀館與國防醫學院兩個重要場景,也讓劇組傷透腦筋,最後分別找到嘉義市昭和十八與成大台文系館做為兩處的主景,再搭配其他場景組合而成。還有醫生娘的洋樓則是台南赤崁樓後的陳一鶴故居,但因外圍環境早已現代化,還得靠後期特效進行修改。

「時代劇的美術設計,要先認識劇中的歷史、理解故事內涵。」多年來,王誌成也養成「美術田調」的習慣,會主動查詢、挖掘更多資料,對片中年代有具體的想像。
設計場景時,王誌成還會考量人物背景,甚至想到其他部門。「像方郁婷飾演的阿月是農家女,原本場景經理找一個比較高檔的農舍,我覺得不太對,因為她家窮到吃番薯簽,房子應該更簡陋。最後找到類似農具間的老屋,再加工去掉或遮住現代的痕跡。又比如柯煒林飾演的趙公道,淪落到住在低矮破舊的房子裡,不可能有電燈,只能用煤油燈,但煤油燈不夠亮,就要提醒攝影與燈光設法補光。」

方郁婷與9m88都是從零開始接受3個多月的台語訓練,腔調也有南北差異。
因《大濛》四度與監製李烈、葉如芬合作的陳玉勳表示:「她們分工清楚,葉如芬掌控進度、預算;烈姐因是演員出身,會在演員、服裝造型上提供建議。至於錢的事情,她們完全不讓我操心。」葉如芬指出,該片總製作預算1.2億元,整體美術預算5707萬元,占47.5%,其中岸內影視基地搭景製作費為4000萬元。在王誌成帶領三十多人的美術團隊執行下,小至日常用具、大到台北城街區,打造生動的時代舞台。

另在選角上,陳玉勳全憑直覺。「方郁婷的『阿月』籌備初期就決定是她,因為年紀合適,也看過她的電影,覺得她很聰明。退伍外省大兵『趙公道』一角希望是台灣觀眾不熟的外地演員,看了《濁水漂流》後,認為柯煒林可以。9m88是因為覺得她漂亮又會唱歌,就找她演歌舞團台柱、阿月的姐姐『阿霞』。」特別的是,方郁婷與9m88都是從零開始接受3個多月的台語訓練,還因片中設定,腔調也有南北差異。
《大濛》在金馬獎贏得最佳劇情長片、原著劇本、美術設計、造型設計與觀眾票選獎等肯定。陳玉勳說:「我一直覺得做這部片好像命中註定,剛好我快60歲才寫這個劇本、剛好方郁婷長到十幾歲、剛好讓我看到柯煒林、許多場景也剛好可以,一切都是機緣巧合,自然形成這樣非常台灣的電影,完成一件我想做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