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任汶專欄：習近平遙遠的足球夢　中國為什麼進不了世足賽？

4年一次的世足賽將在2026年4月上場，各州參賽球隊大致底定，今年12月6日抽籤決定12個分組後，上週國際足總（FIFA）釋出部分預售票，票價是上屆卡達世足賽的3倍，引來全球球迷痛批，國際足總只好讓步，重調定價策略。這場世足賽地點在美加墨三國，國際足總帶著資本主義擴大賽事規模，將會內賽從32隊增加到48隊，也把足球推進相對不盛行的北美，加乘經濟收益，畢竟這是全球最賺錢的金雞母賽事之一，。

對岸的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多次公開表達自己為足球的熱愛，期許2050年中國要成為足球一流強國，人民日報還曾刊文稱他為「足球先生」。但在2026年世足賽會外賽，中國國足0比7輸給日本、0比2輸給澳洲，今年6月附加賽再以0比1輸給印尼後，連續6屆無緣世界盃。即便中國消費市場非常大，歐美知名足球聯賽的廣告充斥著中國廠商，中國14億人口，硬是用國家中央集權力量，就是很難培養出一個11位球員上場的世界級國家足球隊。

足球的盛行來自於這是少數跨越族群與階級的球類運動，從販夫走卒到王宮貴族，從事者與觀賞者有著上下階級流動的特性；足球是最單純美麗的嘉年華賽事，也是夾雜著最多複雜情緒的球類運動。歐洲球風快速、強悍、轉動迅速，南美球風華麗、精巧、創意，足球世界隱約有著各族群文化差異的影子。

足球普及全世界還有個原因，相對於其他球類運動，踢足球所需要的運動器材最少，裝備最簡單，練習和比賽場地的限制最低，遊戲規則最淺顯易懂，但球技與戰術卻最變幻多端，球風隨不同文化發展與個人天賦，演化出最自由奔放與最多元發展的魔幻風格。

台灣人看體育，總喜歡嘴上掛著「運動歸運動，政治歸政治」，但這從來就是空話。國族主義的情緒投射，以及對城市認同的凝聚與擴散，在國際球類賽事與職業聯賽等場域流竄。就在約110公尺長、75公尺寬的足球場上，極度狂熱的真實情緒高漲，成為封閉世界裡表達群體意志的自由空間。

論及足球與政治的互動，西班牙最常被提起。1930年代內戰後崛起的佛朗哥政權，被視為利用足球來轉移人民對政治的注意力，也被拿來作為凝聚獨裁政權的一種投射。其中，皇家馬德里俱樂部，以及加泰羅尼亞人（Catalans）和巴斯克人（Basques）的巴塞隆納和畢爾巴競技俱樂部，不同球隊之間的恩怨情仇，夾雜著統治者與反抗者對抗的情緒，更是中央集權與地方主義的抗衡。

在台灣，足球並不盛行，4年才有一次「一個月球迷」的短暫熱潮。即便20世紀初蘇格蘭傳教士就把英式足球傳進台灣，但起步晚，之後，受到日本與美國的影響，棒球成為台灣的國球。日韓兩國則是有計畫的發展足球，2002年合辦世足賽之後，建立訓練體制，扶植本國職業賽事，培養出眾多球星前往歐美踢職業賽事，迄今，日韓已是世足賽的常客，踢入決賽並非難事。

回頭再來看號稱「體育大國」的中國，近年來足球盛行不下於日韓，中國球迷極度瘋狂，就跟足球席捲全球一樣，全中國都有足球的影子。90年代中國國足就在亞洲崛起，1994年組織職業聯賽，開啟瘋狂的「金元足球年代」。不過，中國國足近年表現不佳，2002年後連續6屆跨越1/4世紀的時間，無法踢進世足賽。

近年來更是敗戰連連，於是，眾多中國足球迷痛罵，用詞創意十足，嘲諷酸味爆表，字字句句入骨。例如：「關係戶比球場的草皮還厚、潛規則比更衣室還臭」、「球員選上靠背景、比賽踢好靠運作、成績好壞全靠安排」、「每天吃好幾個海參、肚子這麼大，乾脆叫做海參隊（因球員在採訪中提到每天吃海參滋補）。」、「能不能取消國足男隊？省點國家經費」、「還好不是0-11，我會以為是打乒乓球」。

那原因到底是什麼？對中國國足的不滿是否等於對國家的不滿？是否存在著移情作用？90年代後中國進入「金元足球年代」，那時房地產集團入主中國足球聯賽，讓中超足球員薪水極高，發展幾年後，賄賂傳聞不斷，貪腐風氣盛行，黨政商掛勾，致使中共被迫出手處理。從2022年至今，累積至少18人判刑，包括：中國足球協會紀律委員會原主任王小平、中超聯賽有限責任公司原董事長劉軍、前中國足協主席陳戌源、中國足球協會原副主席于洪臣、中國國家男子足球隊原主教練李鐵等。罪名多是受賄罪、行賄罪、單位行賄罪、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對非國家工作人員行賄罪等，罪刑從6年到20年不等。

鬥爭文化養出戰狼，但中國足球員在場上的逞兇鬥狠完全無法與球技成正比，倒是貪腐盛行的風氣堪比政商圈。足球既是反射倒影，也是真實世界的縮影，當中國球迷發揮創意與狠勁，痛罵嘲諷國家足球隊時，足球領域成為中國人難得抒發不滿情緒的發洩管道。

有趣的是，除了中國國家足球隊、中國足球聯賽（簡稱：中超）之外，近年中國興起「村超」，就以2023年貴州榕江發起的足球聯賽為例，所有賽程安排、節目表演，全由民間自主發起，場上成為各個不同民族展現自我的嘉年華會。村超的每場比賽幾乎都是萬人觀眾起跳，「貴州村超」在新浪微博上累計閲讀量超過2億，在抖音上視頻有超過30億次的播放數。接續，2025年5月開始江蘇省城市足球聯賽（簡稱：蘇超）更是席捲全中國足球迷，「沒有假球，只有世仇」的「含哏量」火翻全網，在抖音視頻，蘇超話題的播放量已經超過10億次。

對比中國國足的頹敗，「村超」與「蘇超」以類似「草根民主」的形式崛起，搧了中國足協與國足好大一巴掌。今年7月亞洲週刊以「蘇超救中國足球草根去中心化自下而上大變革」報導此事，11月初德國之聲引用路透社為文說，「江蘇省城市足球聯賽的決賽出現萬人空巷、直播刷屏的火出圈情景，不僅讓大眾重燃對足球賽事的熱情，也通過其真實純粹的民間體育精神，打臉醜聞頻出的中國職業足壇。」

自由才是沃土，失去自由就失去創意；從土地長出來才叫做創意，不是土地長出來都不會美麗；沒有自由自在的中國，自然就不會有恣意揮灑的足球世界。全體中國人實在應該思考，也許中國走向民主化的那一天，才是中國國足有希望踢進世足賽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