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副署」是以內閣制之屍還總統制之魂

金恆煒／知名文化人，曾任《中國時報》「人間」副刊主編、副總編輯與《當代》雜誌總編輯

立法院三讀通過的財劃法版本，行政院覆議失敗，總統依法必須在15日內公布，公布截止的當天下午，院長卓榮泰舉行「捍衛憲政秩序」記者會，表示立院的財劃法侵害行政權，修法過程違反公開透明實質討論的民主原則，一旦施行將造成國家發展有無法回復的重大危害，據此乃依據憲法明確表達「不予副署」的決斷，藉此捍衛憲政於不墜。

行政院之「不予副署」的憲法根據在第37條：「總統依法公布法律，發布命令，須經行政院院長之副署」云云，行政院院長既拒絕副署，財劃法修訂版本必然失效。「不予副署」既有憲法依據，自無違憲之虞，即使「憲法法庭」沒有被凍結，恐怕也不會宣判違憲。

值得探討的是，憲法第37條原是內閣制的設計，揆其用意在「以議會牽制內閣，以內閣防範元首」，完全符合「制衡」原則。但是台灣經九七修憲後，實行的是總統制或說大總統制，憲法第37條在九七年修憲時沒有廢除，只加上「但書」兩條，「總統發布行政院院長與依憲法經立法院同意任命人員之任免命令及解散立法院之命令，無須行政院院長之副署，不適用憲法第37條之規定。」這是有條件的保留第37條，只剔除「無需附屬」的兩條法律命令而已。

更重要的是，憲法第37條是行政權對治總統權，與國會無關，國會也沒有置喙的空間。1991年郝柏村得以悍不副署總統李登輝任命蔣仲苓一級上將的人事令，李總統也無可奈何。與李總統時代不同的是，郝柏村是違抗總統命令，卓榮泰則是在黨主席賴清德主持下全體黨籍立委便當會中拍板定案，所以是府院共構下的合意作為。

執政黨的這一招，是借孑餘的內閣制之屍還總統體制之魂，在不違背憲法的程序正義下達到行政權的實質正義。也可以說是藍白癱瘓憲法法庭後，行政權不得已下的反戈一擊，擺脫備受國會霸凌的困境。

藍白合後，以國會多數侵奪行政權，造成民主制的失衡，幸賴有守護神「憲法法庭」存在來主持憲政秩序，民主體制因之得以不墜。藍白兩黨奪權不遂，於是惡向膽邊生，毫不顧忌的修訂《憲法訴訟法》，同時惡意不通過總統提名的任一大法官人選，目的就是達到凍結「憲法法庭」運作的目的，掃除阻止國會違憲亂政的石頭。

所謂「水來土淹、兵來將擋」，執政黨祭出憲法37條，固然沒有違憲之虞，若形成慣例，會不會造成行政權獨大？轉為立法權空洞化？執政黨為解此一質疑，為藍白舉箸代籌，建議提出「倒閣」作為合憲的對治之方。

「不信任投票」是雙殺劍，通過的門檻須全體立委二分之一以上贊成，然後才能迫使閣揆下台，但同時總統可以解散立院。換句話說，區域立委要重選，現任區域立委等同解職；其代價很大。改選之後藍白恐怕會大敗，這就是執政黨敢於挑戰的底牌所恃。

尤其民眾黨八席，全屬不分區立委，解散改選，兩年任期提早下台不說，以民眾黨的支持度只剩當年的三分之ㄧ，最後能拿到幾席？不待蓍龜可知。那麼民眾黨會願意殺身陪藍軍自戕嗎？沒有民眾黨支持，「不信任投票」沒有通過的可能，國民黨只能叫囂一番。更嚴重的是，國會憑仗多數的予取予求，碰到行政院「不予副署」的尚方寶劍，只能成為太監而已。

此前是國會獨大，「憲法法庭」宣判國會通過的《立法院職權行使法》及《刑法》條文修正案都違憲在案，「憲法法庭」被冷凍後，行政院以憲法37條推倒國會殿堂，此後可能出現行政權獨大，國會已無用武之地了。

總結一下，雖然朝野都利用憲政/憲法為武器，其實本質上不脫政治攻防，或說「惡鬥」也行；這是立法院的惡搞引發行政權的反噬，對台灣的民主終究有所斲傷，這是我們不得不付出的代價。

現在難題明顯壓在藍白黨身上，「國會最大」的牛皮已吹爆了，下一步要怎麼走？難難難。台灣人的紅利擺在眼前的是，藍白已不可能在國會作亂，同時中國利用國會架空台灣的統戰伎倆也壽終正寢。善哉善哉。